“祁夏璟现在因为某些事情,和家里闹得很僵,”颜茹语气十年如一日的公事公办,平静阐述事实,
“我相信,黎医生应该知道其中原因——”
“抱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黎冬看了眼屏幕显示,指尖点击触屏后将手机放在桌面,再次抬头看向颜茹:“刚才你说,祁夏璟和家里有矛盾,我应该知道原因。”
“抱歉,我不知道原因,”她字字清晰,声线温和却柔韧,“请你说的清楚些。”
“你说的原因,是指这十年祁家对他的处处打压,还是祁先生对他使用的侮辱性称呼,亦或是颜女士对亲骨肉的区别对待?”
黎冬终究无法心平气和地谈起这些,语速微微加快,冷冷道:“在苛责他人之前,颜女士就没从自身找过原因吗。”
“......”
颜茹没想过,寡言如黎冬能如此伶牙俐齿,也不再客气:“没想过,因为所有矛盾的源头,所有错误的开头,都只是因为你。”
“我当然有错。”
黎冬早不是十年前无助贫瘠的女孩,因为无能为言行负责,任人吓唬几句就自乱阵脚。
“我错在十年前一声不吭就替祁夏璟做决定,错在从没给过他足够的信任,错在当他准备抛弃一切的时候,为了自我安慰,做了放手的懦夫。”
不再退避,黎冬从始至终都直直望进女人双眼:“对他,我确实问心有愧;但对你,对祁家,我不亏欠任何。”
“你说对他问心无愧,那你为什么不为他的以后着想?”
意识到当年女孩不再任人拿捏,颜茹脸色一度变得
无比难看,直白指控道:“那他现在要为了你,放弃在魔都打拼的一切;要为了你,不惜找死得罪他父亲、很可能一蹶不振,你就能心安理得的眼睁睁看着?”
“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颜茹话里有太多陌生信息,黎冬只能大致听懂粗略要害:“你是这段关系里彻底的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
“即便是我,作为祁夏璟的爱人,也不能随意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黎冬漠然看着女人脸上的自若一点点碎裂,一字一句道,“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坚持,我们是作为独立的个体相爱,我不会再像十年前打着为他好的借口,擅自替他选择。”
“如果你想让我劝他回家,或是和他分手,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午休时间快结束,黎冬言尽于此,不再废话地拿起桌上手机:“祁夏璟说过,他不希望我单独见你,所以我们刚才的对话,他在旁听。”
话毕她点开免提,翻转屏幕面向颜茹,上面赫然是和祁夏璟的通话。
颜茹四平八稳的面具碎裂,瞪眼看她:“你——”
“这么着急找来,是因为终于发现签了两个亿的空壳子合同?”祁夏璟散漫语调满是嘲讽,“接下来,祁承凯大概不会再信任你了吧。”
“怎么办呢,”男人在电话里冷冷一笑,“现在不仅是祁厦,连你也要成为废棋了。”
颜茹脸色煞白,几近尖叫怒斥道:“这么和你妈说话,祁夏璟,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后半句不曾说完,黎冬早已利落挂断电话,眼底一片冰凉。
“我要去上班,希望颜女士尽快离开,”她冷冷看着眼前不配位的人母,“以及你不要再来找我,我是医生,不是你假惺惺为了利益、用来修复母子关系的工具。”
回应她的,是气急败坏的离去脚步,以及一声摔门巨响。
黎冬重新拨通电话,等待几声嘟音接通,轻声道:“手术结束了吗。”
“嗯,我下午出门办事,”祁夏璟那边的背景音稍显嘈杂,“刚才怎么突然挂电话。”
“我不喜欢她仗着身份欺负你,所以挂电话,”黎冬说完就听对面低低一声沉笑,自觉刚才行为幼稚,耳尖微红,
“你别笑了,我知道很幼稚。”
对面如愿沉静不再开口,只剩平稳呼吸。
黎冬垂眸去看脚尖,几秒后轻声道:“祁夏璟,我知道你在这段关系里,缺乏安全感。”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她吸吸鼻子,“以后我会努力改正,但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在她和祁夏璟这段关系中,不论少年或是男人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明晃晃喜欢,都让黎冬从未考虑过安全感的问题。
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黎冬也清楚无比地知道,她始终在被祁夏璟稳稳疼爱着。
重逢后,她却时而能感受到在那散漫倦懒的笑容下,是祁夏璟深埋的患得患失。
后来她逐渐明白,越
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才总在竭尽全力地给予爱人安全感。
是她幸运,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
黎冬话落许久,通话两端都没人再开口出声。
保时捷驾驶座上,祁夏璟左手支在车窗握拳撑着脸,漆黑眼眸看向眼前新建成的工作室,听耳边响起女人的柔声询问:
“祁夏璟,你在听吗。”
“我在听。”
面对黎冬恳切的道歉,他只是不知道、也不认为自己有足够资格回复,末了两人也没就此深聊,黎冬到时间又要上班,电话略显草率的就此挂断。
车内再次回归一片寂静。
祁夏璟黑眸始终盯着不远处紧闭的建筑大门,这是间刚建成不久的游戏工作室,从外都能看出内里装潢仍在修缮,不过已经能看出个性鲜明的雏形。
修长指尖轻点在方向盘,一夜未眠的祁夏璟抬手捏了捏酸胀山根,瞥了眼屏幕显示时间。
上午并没有手术,他已经在周屿川的工作室门前,等待足足三小时。
凭他和周屿川的关系恶劣程度,祁夏璟没把握对方会将东西交给自己,向来运筹帷幄的人束手无策,沦落到只能放手一赌。
“一分钟时间。”
又是整整五小时过去,当冬季烈日都转为火烧云的天幕夕阳时,姗姗来迟的周屿川终于出现视野。
白衬衫黑裤的青年打开车门,嫌弃地冷着脸在副驾驶座下,漠然出声:“一分钟说不清楚,我会喊保安强行把你轰走。”
祁夏璟坐直身体看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周屿川交谈:“我要你手里的画册。”
周屿川想都不想,作势要下车:“建议回家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周屿川。”
“我需要那本画册,”祁夏璟在青年转身离去前嘶哑出声,他低下头颅,垂着眼看不出表情,只听得语气恳切,
“算我求你。”
祁夏璟这辈子从没求过人。
哪怕是家里断绝他经济来往、哪怕是窘迫沦落到睡地下室、甚至哪怕黎冬那年和他提分手,祁夏璟都没求过她一句。
他可以接受穷困潦倒,也可以接受众叛亲离,唯有那份根骨在血肉的骄傲,让祁夏璟永远无法低声下气去求人。
但此时此刻,是他自愿丢弃这份骄傲,也甘愿将仅剩的完好自尊踩在脚下,尽管他早已知道,如此低三下四的乞求,大概率并不能换来对方的同意。
他只是别无他法,只是走投无路,于是心甘情愿用那份现已破碎的骄傲,去换哪怕一丝希望。
周屿川沉默着,垂眸看眼前久久低头不起的祁夏璟。
漫长的时间一点一滴度过,终于,青年冰冷的声音响起:“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不忍心。”
许久,祁夏璟带着几分自嘲的嘶哑低声在车内响起:“我不忍心让她坚持十三年的喜欢落空。”
“也不忍心让她觉得,爱一个人也不过如此。”
“所以,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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