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被罩住的是手,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被覆上了一层柔软的保护,心率虽仍因紧张不安而过速,却不再畏惧磕碰了。
施婳的焦灼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屋内的人应是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忙不迭起身趿着鞋往外迎。
老太太爽朗的嗓音由远及近而来,腔调里都溢满了藏不住的喜悦:“是婳丫头来了吧,快进屋,这会儿外边这日头可晒。”
大门敞开,澜姨满是堆笑的脸迎面而来。
她今儿穿了件姜黄色的中式宽裙,优雅贵气,因有些老年妇人的丰腴之态,笑起来眼睛是弯的,有点像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施婳脚步顿在门槛外,心下还有些难以抑制的慌忙,声音不自觉软糯了几分,低声唤了句:“澜姨……”
她甚至来不及多言半句,腹中演绎了半晌的吉祥话根本来不及说,胳膊已经被老太太挽住,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客厅沙发上落座。
“好孩子,你还没来过我这儿吧,这西郊怪远的,又是大热天,难为你折腾一趟,快坐下歇着。”
施婳的脑子还泛着懵,耳畔却已然被澜姨的热情裹挟了。
澜姨大概是许久不待客了,那股高兴劲儿是怎么都端不住,一边安顿施婳坐下,一边还不忘扬声招呼:“游妈,快把我刚备好那饮品给少夫人端来。”
“诶,马上就来。”
施婳好奇地循声望去。
被澜姨唤作游妈的是位中年妇人,生面孔,看上去年纪应该还不到五十,乌发盘得规规整整,瞧着气质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老仆欧。
游妈端着柚木花边托盘走来,半蹲下身,将托盘连同饮品搁在施婳面前。
她定睛一看,像是咖啡拿铁之类的冰饮,还有些意外。
澜姨这样客气周到,施婳忙不迭捧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才尝出是生椰拿铁,她忍不住笑了:“澜姨,您还挺时髦。”
只见澜姨笑眯眯地解释:“听说你要来,我就想给你备点现下时兴的饮料,问了我那小外孙女,听她讲,现在你们小女孩都爱喝这个,我昨儿刚学着调的,是这个味儿不?”
施婳抿唇笑,连连颔首:“是呢,您比店里做的好喝。”
“看来是没我什么事。”
男人染着淡淡揶揄的嗓音倏然传来,才引得她们纷纷侧目。
贺砚庭不知何时落座于另一侧单人沙发,从容地叠着长腿,手随意垂搭着,姿态有些懒散,清隽的脸上倒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太太指了指茶几前搁着的玉色茶盏,努努嘴:“喏,这不是一早给你备好了茶,你最喜欢的碧螺春。”
冷白的腕骨慢条斯理端起茶盏,放置唇边抿了一口,继而轻哂:“这茶还烫着,您确定是一早备好了?”
“诶呦,你这祖宗,都结婚为人丈夫了,还学不会心疼人。从老宅到西郊,这一路多晒啊,我给囡囡准备点冷饮怎么了。我就说该晚点来的,等太阳落山
了不成?非得大下午的来一趟。”
男人优哉游哉地品着茶,拖长声音,微透着戏谑之意:“我那车玻璃防紫外线隔热,晒不着你家囡囡。”
澜姨佯作嫌弃,白了他一眼。
施婳没忍住,“噗嗤”乐了一声。
先前的局促不安竟润物细无声般尽数消散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贺砚庭,更没见过这一主一仆、一老一青唇枪舌战,不禁倍感有趣。
贺砚庭这是在不满澜姨双标?
给她准备了冰镇的生椰拿铁,却只给他喝烫茶。
澜姨用略显粗拙的双手拉住她的,轻轻抚着,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端详了一阵,由衷感慨:“囡囡今年快二十二了吧?真是愈发出落了,这样好的姑娘,真是便宜了老九这祖宗。”
施婳被她夸得有些脸热,她这几日多番想象过澜姨在得知她竟毛遂自荐嫁给了贺砚庭后的情形。
她想过澜姨会震惊会意外,也想过她或许会面子上客气,暗地里不满。
可万万没想到,澜姨始终是她小时候初见时的样子,那个对每个孩子都特别慈爱柔软的妇人。
她只是比从前微胖了些,年长了些,打扮也有所改变,可人竟是一成不变。
她一口一个囡囡,让施婳禁不住想起来自己已故的亲人。
他们直到离开前,一直是这样叫她的。
后来到了京北,贺爷爷偶尔也会这样叫,但自她长大后便很少了。
女入闺中,是对家中小女孩的爱称。
她早就没了家人,这样的称呼本不该有。
可澜姨的亲昵是浑然天成的,她听着只觉得温暖,倒不觉着别扭。
拘谨的心情不知不觉已不复存在,只听澜姨拉着她的手絮叨个没完。
“起先听老九说他和一个姑娘领了证,我还当糊弄我呢,哪里敢信,后来他一说是你,我这才信了。”
澜姨笑眯眯的,胖乎乎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上眉梢。
施婳却没怎么听明白,她下意识抬眼凝向贺砚庭,想要一探究竟。
怎么叫后来一说是她,这才信了?
贺砚庭许是觉察到她的目光,也接上她的视线,与她对视了一瞬。
他清冽的黑瞳明明是温凉的,她却觉得这目光炙热,她没由来地心颤,不自觉把目光垂了下来,避开了。
澜姨显然没觉察他们俩这边的气氛,只自顾自地招呼她吃点心:“囡囡,饿了没?厨房里菜都备好了,待会儿一下锅就得,就是汤还得再煲一阵,你先吃点零嘴。”
施婳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的威尼斯棕大理石茶几一侧摆满了各种零食点心。
法式扁桃仁酥、青柠蛋糕、蜜桃芝士卷,还有各式各样的网红零食,一看就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她有些赧然,细声道:“澜姨,我都大了,您怎么还把我当小孩似的,我哪能吃得了这么多。”
老太太抚着她的手直乐,还
伸手给她拆开芝士卷的包装:“吃不完晚上拎回家去,你快尝尝,这个什么卷的我外孙女可喜欢吃。”
施婳这边嘴里塞满了,贺砚庭手机屏幕亮了下,他睨了一眼,慢条斯理起了身,说:“你们聊,我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施婳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澜姨敷衍的口吻赶人:“得得得,九爷您忙您的去,省得一尊大冰雕杵在这儿我们聊天都聊不开,等天黑了开饭再去请您。”
贺砚庭上了楼,澜姨终于不再惦记着让她吃这个吃那个。
也算是聊起了今日的正题。
澜姨提起了前不久相亲宴那晚的事,一脸的歉意:“上回都怨我,老太婆老眼昏花了,着实是眼拙,那次愣是没瞧出你和老九的关系,还一直瞎忙叨给他介绍对象来着,囡囡不会生澜姨的气吧?”
“……”施婳一时都懵了,语塞了两秒,忙道,“不会不会,您是不知情,而且我们那时候也没跟您说,怎么能怨您呢。”
她嘴上哄着澜姨,心下却愈发云里雾里。
现在贺砚庭上楼去了,连眼神交流的机会也没了,她一时间根本无从猜测他在澜姨面前到底是怎样交代的。
难不成胡编乱造了,说他们两人一早就在交往?
她不由得暗自懊悔白做了那么些准备,怎么偏偏忘了事前串供。
接着又聊了些雁栖那边的安排布置。
澜姨还把游妈叫了过来,正式引荐给施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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