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说完,萧元朗已起身,脸上一片云淡风轻,“母亲,衙门有事,儿子先过去,今晚可能不回来了。”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萧夫人最后又嗤了一声。
宁晏这头出了萧府大门,刺骨的寒风跟刀子似的往脸上砸来,宁晏吸了一口凉气,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天际悄然聚了厚厚的云团,阴风怒号,怕是要下雪,急忙上了马车赶去明宴楼,看望了林叔,得知他腹部被平凉王世子踹了一脚,恨得牙痒痒。
一旁姓周的管事忧心问道,
“表小姐,今日辰时,平凉王府来了人,说是他们世子爷被人打了一顿,如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怀疑咱们明宴楼动的手,后来不知为何,兵马司来了人,将闹遭遭的他们给轰走了,属下很担心,若回头找咱们麻烦怎么办?”
宁晏这才想起燕翎狠狠教训了对方,心中郁结那口气顿时舒畅了,她眉眼弯弯,带着笃定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正好回去求一求燕翎,让他罩着明宴楼,他不是说有麻烦都交给他解决嘛,试一试。
待傍晚回到府邸,得知燕翎一刻钟前出了门,便暂时压下此事,回后院歇息去了。
燕翎今日原也没打算出门,好友临川王世子递来帖子,请他去明宴楼喝酒,因昨夜的事心里还有些烦闷,便换了书房最后一身外衫出了门,外衫并不厚,偏生出门时,天际刮起了寒风,燕翎倒也没管,上了马便直奔明宴楼。
到了酒席上,热气腾绕,酒香熏人,坐的满满当当的,独留一个位置给他。
淮阳侯世子程毅也在,他喝得面红耳赤,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燕翎,过来坐...”
临川王世子将程毅往旁边一掳,将他人径直推到地上去了,这才把位置一挪,让燕翎坐在自己身边,燕翎神色未动,坐下便开始喝酒。
越至晚间,明宴楼一片喧嚣,灯火惶惶,生意兴隆。
觥筹交错,酒席正酣,顷刻间,杯盏狼藉,琼浆玉液倒了一片,小厮推开雅间的门,轻手轻脚麻溜地将狼藉倒去篓子
里,又换上干净的杯盘酒盏。
渐渐的,大家发现不对劲。
平日里燕翎虽是不苟言笑,可如今日这般带着几分消沉绝无仅有。
临川王世子推了推身旁好友崔玉,朝燕翎努努嘴,崔玉生得面如冠玉,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眯眼打量燕翎一阵,手肘搁在临川王世子肩膀上,笑出声,
“整个朝堂,还有谁敢跟咱们燕世子过不去?就连皇帝陛下平日也都哄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外甥,要我猜啊,十有八九,是家里那位给他气受了。”
大家愣了一下,旋即喧声迭起,笑得东倒西歪,捶胸顿足好不快活。
“必是如此。”
“我说十次约他,他有八次不来,敢情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满满的幸灾乐祸。
“一物降一物!”
尤见燕翎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只一个劲吃闷酒,众人越发认定是后院着火。
大家一面很解气笑话他,一面假惺惺询问何事,纷纷要给他支招。
燕翎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俊美的面容如覆了寒霜,便是那热辣辣的酒液也不曾褪去他半分冷肃,众人晓得他性子傲气,不再相逼。
吃着吃着,程毅醉醺醺地揪着崔玉衣襟问,“今个儿你来付饭钱吧?”
崔玉闻言登时头大,摊摊手道,“为什么是我?我身上只剩下八十两银子了,你坑谁也不能坑我啊?”
今日桌上这席菜,正中一锅拨霞供,野猪肉,鹿肉切成片或卷成花数盘,鲤鱼跃龙门,油焖大虾,爆炒鸡杂,螺狮盒数碟,鱼香茄子等等,少说也得几百两,他出不起。
程毅嫌弃啧了一声,不满道,“你上个月在茶馆下注,不是赢了一千两银子吗?钱呢,这么快花完了?”
崔玉越发满脸苦楚,倒豆子似的埋怨道,“快别说,还没往兜里捂热呢,回去就被我家那婆娘搜身,给全部拿走了,还是我夜里好说歹说,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方肯施舍我一百两,这不,省吃俭用,舍不得花呢。”
程毅气得往他后背擂了几拳,“你这叫省吃俭用?我当时就警告你,让你藏我这,你不听,非得搁荷包里炫耀,没了吧?我告诉你,今个儿这局,你不出,我也得记在你账上。”
“那可不行...”崔玉从凳子上逃了下来,躲在临川王世子身后,叫苦不迭,央求道,“今日是我多嘴攒了这局,要不,还是让小王爷来出吧?”
临川王世子扭头一记眼刀子杀过去,“喂喂喂,你别往我身上推,我家夫人管的可严,正当开支一分不少,喝酒吃席一分没有。”
燕翎瞅着他们一个个这般没出息,很是嫌弃,只是听了半晌,觉着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们银子都交给夫人打理?”
雅间内悄然一静。
几位好友纷纷扭头朝他看来,一脸悚然,
“敢情,你燕翎比咱们横,自个儿管账?”
燕翎将酒盏搁下,不说话了。
宁晏从来没提过,他也没往那一块想。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顿时乐坏了,
凭什么大伙穷就他燕翎一个人逍遥,患难与共才是真兄弟。
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数落燕翎。
程毅道,“我说你为什么不被人待见呢,谁叫你这么抠门,连银子都舍不得给人家花,人家当然不乐意伺候你!”
崔玉叹道,“我跟你说,我家那婆娘可厉害着呢,洞房花烛夜,把小爷我拦在帘帐外,纤纤玉手拨开一线帘,朝我勾手,说是先交账再上床,我瞅着那双白嫩嫩的小手啊,就认栽了,麻溜地将私账库房钥匙全部交人家手里,这才顺顺利利爬上了床.....”
“出息....”
临川王世子满脸傲然,“我家夫人倒没给我耍威逼利诱的招儿,但,你们猜怎么着,次日清晨敬茶后,人家哪儿没去,径直去了我书房,将我的账本钥匙都给拿走了,就连我特意藏在花盆下的五个金元宝也给搜走了,我愣是一个声都不敢吱.....”
“哈哈哈...”
燕翎看着笑作一团的好友们,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旋即二话不说起身,大步往外走。
“喂喂喂,翎哥儿你去哪...”
“你别走啊,如今也就你还威风凛凛,大权在握,我们今后都靠你贴补呢....”
燕翎那挺拔的身影已迈出去好远,不知为何,又骤然折回来,眉目无波无澜,言简意赅道,
“今日帐,记在我身上。”
这下,头也不回离开了。
大家傻眼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发出几声咆哮。
“好!”
“果不愧是燕翎!”
“来人,快上烤全羊!”
“再来十坛女儿红!”
“我要鹿肉三盘,驴肉五盘....”
临川王世子拦住近乎癫狂的崔玉与程毅,“喂喂喂,你们俩悠着点,咱几个也吃不完烤全羊,翎哥儿大方,咱们也不会随意挥霍,万一下次他不带咱们呢?”
崔玉将他的手臂给挥开,嘲讽冷笑,“还下次?”
他指着燕翎离开的方向,
“你不会没猜到翎哥儿要做什么吧?他铁定回去交账去了,你以为还有下次?我告诉你,今夜是最后的晚膳!”
旋即大手一挥,对闻声推门进来堆着一脸笑的周管事道,“将明宴楼十全大补菜给我上齐!”
周管事春风拂面应道,“好...”
“哦,对了,记在燕国公府世子爷燕翎账上!”
周管事嘴角一抽,看了一眼那满桌珍馐,心疼的在滴血,面上却保持得体笑容,“小的这就去传膳。”
云卓原在明宴楼的茶房吃着小酒,无意中瞥见主子从楼上下来,目不斜视往门外去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拍了拍手上的灰,拔腿跟了过去,结果就看到燕翎翩然一跃,径直上了马,如离箭似的,驶入夜色里。
“爷,爷,您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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