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性哨兵背着背包从地下城的裂缝口爬出地面。
她抬头看见挂在天空中那只流着血泪的眼睛,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掂了掂后背的口袋,看样子这一次又幸运地活着出来了。
她是驻扎在附近哨岗的哨兵,时常在无瞳之地污染区出入。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世界。在脚下漆黑的深渊里,曾有她的许许多多的战友永远地留在了里面。
但她却不得不一次次地进入。她心里很清楚,下一次留在这里的或许就会是她自己。
地面上是荒芜的大地,高悬在空中的巨大眼睛流着瀑布一般的血泪。
那红色的血瀑一路从天而坠,滚滚落进开裂的地缝,落进漆黑的地下城
() 深处。
这是她每一次进出这里都会看见的景象。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抬头凝望。
每一次看见那悬在空中盲目而流泪的眼睛,她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想这是谁的眼睛,是谁这样长年累月地流着血泪哭泣?
就在此刻,她看见那高悬在空中,数百年凝滞不动的眼睛动了动——那眼睛在缓缓地闭合!
流淌了无数日月的血红瀑布越来越小,逐渐干涸,
哨兵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头顶上最后的几滴红色眼泪从高空坠落,掉进脚下的深渊之中。
头顶上,那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彻底消失了。天空像画布一样开始溶解,整个世界褪去了迷梦一般的色泽。
一轮初生的太阳,在画布后露出真实而美丽的轮廓。
橙黄的隙光斜斜照进大地的裂口,点亮漆黑了数百年的地下城市。
“崩……崩塌了?”哨兵站在裂开的大地边缘,无比震惊地喃喃道,“无瞳之地在崩塌?”
脚下的大地轰隆隆地摇晃起来。无数探索者和形态古怪的畸变种从地底深处奔跑出来。
“崩塌了!”
“无瞳之地溃散了!”奔淘中的人们大喊着。
浓幕褪去,一座真正的地下城以数百年前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眼中。
恢弘壮阔的人类堡垒建造在地底,一层又一层,管道交错,楼宇累叠。
数百年前,这座地底堡垒被巨大的怪物从内而外摧毁,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如今荒芜的地底堡垒重现人间,大地上那道残缺的裂口接纳着天空明亮的晨曦照入。
地下城的最深处,震动的轰鸣声中,一只只畸变种们惊恐地抬起脖颈。
脚下的大地在轰鸣,头顶上方很高很高处,细长的裂缝边缘染上金色,现出了一线亮白的天空。
地底的畸变种们没有眼睛,但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股强行入侵的阳光,明亮的光照进了它们黑色的世界。
夺目,耀眼,照亮一切,令人惶恐不安。
摇摇晃晃的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无数畸变种从地穴深处涌出,有一些向外奔逃,更有一些缓缓潜入更深的地底。
“我想到外面去。你呢?”七只手问他身边的伙伴,
庇护这个世界的神彻底不见了,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这里会进来很多的人类,即将变成激烈的战场。
他不太想过那种日子。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那些人类生活的地方。在荒野和废墟中游荡一段时间,又或者再寻找一个有神灵的污染区居住。
“我想留下。”少了一边翅膀的朋友摇摇头,“我不喜欢陌生的地方,我出生在这里,只想待在这里。”
“不走吗?会进来很多的哨兵。”七只手说。
“那不是更好?意味着更多的食物。”一只翅膀呲了呲牙。
她喜欢哨兵,他们有香甜的血肉和能量充沛的精神
力,能让她变得更强大。
“我会躲到更深的地方,悄悄捕猎,直至我变得很强大。成为新的神。”
“那好吧,注意安全,多吃点人类,别被哨兵杀了。”
七只手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劝说,独自扭头向着高处,向那有光的地面跑去。
远在帝国都城的白塔顶端。
皇家警卫队的路德整了整衣物,在纯白的宫殿中大步穿行。
他看见了他的陛下。坐在塔顶那扇唯一的小小窗前。面罩白纱,独自一人摆着一副国际象棋。
那莹润瓷白的手指捻着一枚洁白的棋子,似乎在沉思着如何将那枚皇后落在黑白方块的棋盘上。
晨曦披在她洁白的衣裙上,如梦似幻,美好得像是一位坐在窗边的女神。
路德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依恋感。他缓步上前,在女王脚边跪下。
面罩白纱的女王陛下倾听了他的汇报,略微诧异地抬头,“崩塌了?那个无瞳之地?”
“是的陛下。”路德的声音很兴奋,“天大的喜讯。短短时间内,捷报频传,我们又夺回了一座旧日城镇。”
作为皇家卫队的队长,他知道那是一座规模多么巨大的地下堡垒。
里面藏有无数的武器和战略物资。从前,需要战士们出生入死,才能够带回一点点。如今那里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都将成为帝国的财富。
想到这里,身为指挥官的他全身血液几乎都要为之沸腾起来。他甚至已经在心底策划,怎么分配那些武器和装备。又能提升多少士兵和哨岗的战斗能力。
“是啊,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听见窗前的女王陛下这样说。
话说得并没有什么不对,却好像有人捏着他的衣领,从后勃颈倒进一杯冰水,冷得他浑身一激灵。
为什么带着这样的寒意?
他抬起头,去他一直崇敬仰慕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白裙,坐在窗台边,背着阳光,有些面目模糊,
“那个孩子,真是出人意料呢。”
轻声说着话,缓缓朝前伸出手来。
白皙又柔软的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指腹轻移,摸着他的脸颊,在他横跨过眼睑的那道伤疤上来回反复摩挲。
路德跪在冰冷的地面,浑身都僵硬了。
像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脊椎细密爬动,他察觉到体内涌起了某种强烈的情绪撕扯着自己的神经。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一直爱慕着陛下,极度渴望着陛下的亲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莫名地觉得害怕,从心底最深处传出畏惧的战栗。
像是整个人要被撕裂一般,冷汗沿着后背的皮肤滑下,脚趾都绷紧了。
那个背对着光,坐在窗边低眉看着他的人,面目模糊,似极其恐怖,又似乎令他疯狂爱慕。
苍白的面纱,红色的薄唇,冰冷的指
腹在那道伤疤上轻轻抚摸,始终不肯放过。
他感觉到很疼,精神上的一种疼痛。
甚至痛苦地发起抖来。
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音。
强大的哨兵队长觉得自己此刻异常渺小,思维被彻底地卷入了混乱的旋涡,失去了自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看见那艳红的薄唇微微翘起,赦免般地说了一声,“你去吧。”
路德虚脱一般地起身,发觉自己膝盖所跪的地面,留下了两块汗水的痕迹。
他茫然地离开白塔,被户外的冷风吹一吹,回过神来。
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老路?”
好友兼自己的副手纪宣正站在身侧看着他。
“老路,你怎么了?”纪宣凝视着他的脸,带着一点担忧,“在陛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路德晃了晃脑袋,发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他想不起来面见陛下的一些细节,只觉得眼睑上的那道伤疤似乎有一些火辣辣地疼。
那是一道旧伤,留在脸上很久了,是他还在哨岗的时候,一场异常惨烈的战役中留下的。
虽然在治疗舱里可以轻易抹去这道伤疤,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着它没有处理。
仿佛让这道疤痕消失了,自己的某一部分也会彻底消亡了一样。
“没……没什么。”路德打起精神,对纪宣说,“对了,前方传来消息,无瞳之地溃散了。你立刻派人去接应一下。”
“无瞳之地?崩塌了?倪霁去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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