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夹子斜过来,给他看另一边:“绑一个,一毛钱。”
他接住夹子。
还好。万幸。他至少在试图理解。
“你知道都是什么人在做吗?”她抱着他的手,“就是我姑姑那样的家庭妇女……还有平时种地的农民妇女。她们不抱孩子的时候就去工厂做各种杂活,然后计件付费。”
“她们不是不劳动,”她低着脑袋,“她们比谁都勤劳。”
季允之目光动了动。
“但还是这样。”商忆仰起眼睛,“但还是只能过这样的人生……因为没有教育,没有父母帮助,人生只有辍学生孩子,和哥哥弟弟。”
“我以前真的好羡慕成思境。”她笑一笑,“我想象不出来作为女儿,为什么能得到全部的爱……她感染的时候症状非常严重,差点搞成肺炎,高叁压力又太大了,她父母什么防护都不做,哪怕自己开始发烧,也彻夜守在她身边。季允之,我甚至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原来爸爸妈妈可以是这样的物种啊’,这种感觉。结果她好了在那说,‘都是我爹地,牙都不刷臭死了,给我熏醒了’。她妈妈就拍她脑袋。”
她眨一眨眼睛。
他还不知道她确切的说话目的,但在这时抬手,摸摸她的后脑勺。
“她还是北大的,什么都好,什么都有。跟你一样,看不起普通人,却每天研究怎么从普通人身上赚钱。”她慢慢讲,“但是,我好歹学习也不错,长得也不错。不普通了。”
她需要抱着他,想要抱着他:“可是,一个不被爱、不漂亮、也不聪明的女孩,就注定不配过得好吗?”
绕了一大圈,还是想为她姑姑开脱。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移开视线:“她可以选择不结婚。”
“她40岁了。”商忆看向他的目光露出恳切,“一定要一个人离经叛道、头破血流,才值得尊重吗?让年轻人来做这些不可以吗?我就是年轻人啊,我都还是忍不住依靠你……”
他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但他的不共情和逻辑还在发挥作用。历经她的长篇大论,冷静反问:“那你猜,你姑姑会不会更爱她那个儿子。”
“你觉得是死循环,她们活该的,对吗?”
他回了沉默,也就是答案。
“我也觉得是。”她自己低下头去,“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大学的好朋友跟我说,自从2016年二胎政策放开过后,她家乡那边的独生女也明显减少了。”
“我能做的,就只有保证我两个妹妹上学。不管怎么说……好好上学吧。”
商忆起身,开始输数字:“不过你放心,那个贱人,他是活该。我不会放过他的。”
她可谓文雅至极,第一次在他面前骂出“贱人”这个词。
“让他进去跟我爸作伴吧,”她望着他笑,“谢谢你。好解气。”
“但是……妈妈、姑姑,还有妹妹,”眼前有些模糊,“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连出生都不是被期待的,”她继续摁0,拿自己开玩笑,“甚至还不如我,是吧?我那个爹完全就是神经病。他平等地对谁都没感情,小惟他也无所谓……带着一起偷渡送死都可以。”
提起这件事,他果断抬手,把她接在膝上。微微低头,拿额头贴她的:“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她会有漫长的、美好的、越漫长越美好的,上升的、渐进的,无懈可击的人生。
他会给的。但想到要一步步给,生怕她在旅途中还是心慌;如果直达圆满尽头,又嫌体验短暂。
她把钱转出去。
都够她读五年书了。她原本不该有这么多钱,用以支撑救世主设定的。
“要是没有你……”好像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她靠在他肩上,向肩膀里埋过脸,像躲进世外桃源:“还好有你了。”
“嗯。”
性格使然,他这时反而没有再保证或起誓。将小小的身体完整捧在怀里,拇指轻轻摁过她的眼角。
如果阿拉丁神灯真的存在,这一刻他会许愿,不再看见她哭泣。
电话又响。
这次她没有马上接。
季允之拿起来,挂断拉黑。
她人在国外,打手机号码,需要额外加区号,加不加零还看情况。她姑姑必然不会打,大概率漫游都没开。
他不想她失望。
他怕这通电话不是道谢,而是进一步的恳求,恳求她高抬贵手,原谅曾经试图伤害她的人。
也怕她深深同情着的人,原来并不值得被她悲悯。
他低头看向她,她还安全地藏在他的颈项里,双手紧紧环着肩骨。
于是他也感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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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一下,所有伤害过妹妹的都进去了吧。。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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