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茵低头看了眼快递袋子,上面的日期都还是几年以前,寄件人是马爷爷,收件人填写的是江琳,地址是她海城念过的高中。
可是这次她跟江琳根本没有任何来往,所以这个快递并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线的,而是她在自己的时间线里,
() 没有收到过的快递。
江稚茵有些没反应过来,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但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分手后睡着做了个梦,在梦里把人生这件破烂的衣服缝缝补补,捡起来又穿上了。
马世聪就说了那么几句,接过她手里的算术题,然后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蹦蹦跳跳地去院子里找马爷爷了。
这是她的梦,她希望王奶奶能陪自己长大,希望福利院的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怪不得在梦里,陈雨婕一次病都没发过,王奶奶连感冒咳嗽都没得过,双腿也抱住了,可以安然无恙度过这一生。
她也跟闻祈从小一起长大了,但是如果按照她的心愿,闻祈又为什么没有如她的心意?
江稚茵端着那包裹着厚厚一沓纸的快递,想了很久。
她想不到,想不到闻祈应该有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那样的,有点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心思,爱乱吃醋,但是每次作完以后还要妥协道歉。
因为想象不到闻祈应该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就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和性格发展下去了?
外头的风声正盛,几个人忙前忙后把纸盒子压扁,用绳子系紧扔到三轮车上,再盖上防水的塑料,免得纸盒被雨水泡湿。
江稚茵坐回到屋内门口的小板凳上,空气中的湿度太高,水汽过于饱和,像是几乎要溢出来一样钻进人的毛孔里,江稚茵的头发紧紧贴在耳后和脖颈上,她端详着手中的信件,然后默不作声地撕开。
这不是这个时间线的东西,于是所有纸页和文字都显得陈旧破败,最开始耿耿于怀的,迫切想要去探寻的真相,好像也能从幼稚又简单的文字里窥探出一些真相的皮毛。
江稚茵反复把王奶奶的信从头到尾看,把每个字拆开了看,眼眶突然变得潮热,像是温热的雨滴进了眼睛里,然后溢出来,顺着眼眶和面部轮廓,最后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把笔画都泡得模糊。
她耳边阵阵嗡鸣,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小马在喊谁的名字,雨声磅礴剧烈,黑色的影子笼罩住自己,她顺着声响稍稍把头扬起,看见闻祈。
他撑一把伞,站在窄小的门口,雨水噼里啪啦击打在他的伞面上,江稚茵突然什么也听不清。
周围的建筑物突然变得愈来愈远,像是想要浓缩成一个小点,只有闻祈依旧撑着伞站在她眼前,突然启唇。像是说了话,但那一刻的江稚茵什么也听不见。
闻祈抿住唇角笑了一下,好像有些无奈,江稚茵手里还捏着那些日记和信,变得很迷茫。
【2018年12月29日阴
茵茵。
我不恨你。
只是太想你。】
“……”
江稚茵突然睁开眼睛,发现双眼涩然,她缓了几下呼吸,打量起屋子里的装潢,判断出这是她和江琳的家。
床头柜上放着几包抽纸,垃圾桶被她拉到床侧,里面堆了不少揉成团的纸巾,满满当当的,床上也乱七八糟。
江稚茵看着周遭这
一切,原地坐着没有动,调整了很久,才从梦中那个状态里走出来。
她下床穿好拖鞋,江琳正在打用豆浆机打豆浆,听见动静后回了头。
“可歌可泣,我还以为你要哭一晚上,结果哭到两点就没声儿了。”
难怪江稚茵觉得眼睛肿得睁都睁不开,梦做得太长,记忆都变恍惚了,她现在应该是才跟闻祈闹完,从出租屋里搬了出来,抱着江琳大哭了一场。
江稚茵急忙问:“我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有从学校带回来的邮件啊?”
江琳摁下豆浆机的开关:“我哪儿记得清楚,你高中的东西都在书桌那个最大的柜子里面装着,你自己去找找。”
说完她又不放心:“别给翻得乱糟糟的,找完以后得原封不动地收好,你妈我这才刚出院回来,可没精力收拾了。”
江稚茵应了几声,蹲下身子在柜子里翻翻找找,从那个装自己从小到大作文的盒子里翻到了那个熟悉的邮件袋,邮递单上的信息也和她印象中的别无二差。
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拆开看一遍,核验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还是她看过的那些,只是还没拆开,门铃就被摁响了,江琳去猫眼那儿看了几眼,撇撇嘴,没搭理,转身继续准备早饭去了。
江琳的态度明显到这种地步,江稚茵也大概猜出来被关在门外的是闻祈,手里捏着的明明只是一些轻飘飘的纸,这一刻却又好像变得分外沉重。
她脑子里的思绪已经缠成一团乱麻,听见门铃又被摁响了几次,家里还是没有人回应,在最后响过几声以后又趋于安静。
江稚茵偷偷挑开窗帘往楼下看了一眼,闻祈的身影变得很小很小,衣摆和头发都被风微微撩动着,显得安静又默然。
她一直透过窗户往楼底下看,闻祈像是心有所感一般,突然抬了头,两个人的视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纠缠在一起。
江稚茵下意识揪住窗帘想要把窗帘拉上,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又猝不及防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几下,注意力就又被吸引了过去。
距离太远了,其实还是听不见,闻祈的口型做得慢,江稚茵凝神辨别了一下,他说:
“我做过一个梦。”
她双眼突然睁大,“沙——”的一声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虽然闻祈说得不明不白,但江稚茵下意识觉得,他口中的“梦”和自己的“梦”应该是同一个。
窗帘在身后飘飘荡荡,江稚茵蜷腿坐在地面上,桌边的手机突然滴答响了几声,江稚茵拿过来一看,是新的短信。
闻祈的号码被她拉黑过,他应该是重新换了新的电话号码,短信的内容也不复杂,乍一看上去可能还有些没头脑。
【以后下雨的时候,就不要哭了。】
短信的内容渐渐与印象中的口型重合在一起,江稚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她清醒之前,闻祈在废品站的那扇小门门口,撑着伞来见她的时候,说的那句她听不见的话,就是这个。
在江稚茵低着眼无动于衷的时候,第二条短信又弹进来:
【你能不能别太早放弃?也许,我还有改造的余地。】
江稚茵放下手机,稍稍侧了下身子,肩膀抵住玻璃窗,她撩开窗帘一角,发现闻祈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说对不起。
江稚茵默默念叨他是撒谎精。
生日那天送给她的风铃依旧叮铃铃响,好像穿过了好几个世纪,也不知道这声音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在这一秒降临。
手机断断续续的响动起来:
——【我什么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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