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低头看手机,以为他要说什么黑历史。
隔壁桌有人抽烟,被服务员提醒后灭了,还是有淡淡的烟味飘过来。
叶清远背靠着座位,眼皮忽然垂下来,表情像是漫不经心,又有点微不可查的冷。
桃花眼被遮在镜片下,看不清楚样子。
他忽然说:“其实我有点后悔。”
桌子上的白瓷茶盏温润雪亮,茶盏碰撞的声音低而凉。
叶朝愣了下,在淡淡的烟味,听到他爸微哑的声音。
他说:“我以前没养过小孩,其实不知道怎么养,本来跟人约定好,你大了,我带你来博物馆,还有个人带你去实验室。”
“你想怎么玩都行,结果,对不住,我没做到。”
叶朝抓着手机的手指忽然紧了紧。
叶清远靠着座位看他,有点走神。
男生长大了,个子很高,骨架有点薄,眼睛很漂亮,是和他如出一辙的淡色,模样是少年的意气张扬。
这是李琅去世后,这世界上唯一可以拉扯他的人。
热气氤氲里,叶清远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初夏暖阳中不复散漫凉薄,显得低沉,安静,又有点伤心。
他低声说:“推了江城的项目后,我这段时间总睡不好,老做一个梦。”
“梦见我死了。”
“梦见有人欺负你,但每次我一过去,他们挥挥手,我就散了。”
叶朝用力抓了抓手机,嘴唇抿着,眼皮微涩,但没抬头。
叶清远盯着他,观察他的反应,继续说:“这是我第二次觉得自己没用。”
他是最傲气的那种个性,但他觉得自己没用。
他说:“我还梦到你的亲生父母。”
叶清远目光落在叶朝身上,想到什么,眼神冷了冷:“这事也没瞒过你,你知道
() ,虽然这些年把你当儿子养,但其实你应该叫我舅舅。”
叶清远说:“你其实有亲生父母,这也是真的,这事很复杂,以后跟你讲,但据我所知,现在他们要找你,你呢,想跟他们一起走吗?”
叶朝抓着手机,耳朵里忽然一声轰鸣。
他不知道他爸具体梦到什么,为什么这么告诉他。
他垂眼,指尖冰凉,很突兀的想起来那一年。
那一年临近暑假的周末,天一连阴了几天,总不见好。
值日生那一周都忐忐忑忑,终于在放假的那天下雨了。
雨珠噼里啪啦落在廊檐上,砸下滂沱水珠,夏天的雨非常大,天空一瞬间黑了下来,像总不见明。
他爸那时候不在了,他没抗住,那几天总不舒服,发着低烧,还有点吐,他吃了药,但总不见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陆星乔打着伞,带他回家,路上他又烧起来,陆星乔干脆背着他,校服紧紧裹着他。
即使如此,两人回去也湿了大半。
家里的门没锁,有人先回去了,客厅里亮着灯。
他们进了屋,一抬眼,灯光下正坐了几个人。
宋岚坐在沙发上,身边是两个不认识的一男一女。
那几个人说着话,陆星乔站在玄关处,身上滴滴答答淌着水。
听了会,他似乎也开了口,说了句什么,最后叶朝只听到他夹着雪片的声音:“你们聊,我带他上去。”
他在不高兴。
叶朝不知道为什么,然后有人过来,拦了他一下。
叶朝难受极了,只能费力的掀开眼皮看了看。
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样子,那人身材高大,视线虚虚实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在陆星乔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最后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声音醇厚:“去吧。”
那之后,一切发生的很快很快,像做梦一样。
叶朝那几天烧的迷迷糊糊,后来严重,进了医院,好几次勉强清醒。
他看到一个头发微卷,眉目温柔的女人低眸看他,眼圈通红,像找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叶朝视线朦胧的看她,她总是握着叶朝的手,轻轻的,却又紧紧的。
她的手心柔软而温暖。
再后来,叶朝一直不见好,转到医院的加护病房。
那个加护病房旁有个小厨房,有时候半夜醒来,能听到里面极其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女人叫叶柔,是叶朝的亲生母亲,她很少离开,声音压的很小。
有时候,她宁可坐小板凳上,支着头打瞌睡,也不会让灶台上的火有一点点波动。
她做的粥总是又香又软,粒粒分明,喝下去,整个人都是暖的。
她说她是朝朝的妈妈。
她说她也姓叶,她能见到朝朝,这一定是上天送来的缘分。
怎么可能毫无触动。
那时候他爸没了,亲生父母恰到好处的出现,笑着说,他们想带叶朝回家,又说,很感谢陆家,夸陆星乔少年英才,以后出国一定有大好前途。
陆星乔听着这些话,没否认。
叶朝也拒绝不了。
那如果他爸还在呢?
叶朝深吸了一口气,摁熄手机,在窗外乍亮的天光里,清楚的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过来,老叶为什么做这种梦,又梦到多少,有没有觉得梦里的他没用。
但如果那时候他还在,叶朝不会跟着别人走。
叶朝神情淡淡,眼皮垂着,眼珠是淡茶色,里面没红,叶清远看着他,却觉得心里被人猛戳一刀。
叶朝目光扫向窗外,顿一下,突然从口袋摸出颗糖,懒洋洋道:“老叶,什么表情,梦而已,不用在意。”
他剥开糖纸,低声道:“都是梦。”
他说:“我长在清湾路上,无论过多少年,遇到什么,我都是清湾路上长大的叶朝。”
所以不跟别人走。
所以就算碰到过傻逼,傻逼也没法改变他就是叶朝,更没法改变他分毫。
叶朝感觉到舌尖漫上甜味,他抬头,微微挑眉:“老叶,你今天说这些什么意思,想把我送走?”
叶清远垂眼看他,眼皮微微掀开,淡声反问:“可能吗?”
他往后靠着椅背,伸手捏了下鼻梁,桃花眼微微眯起,想起梦里零碎的画面,眼皮垂下的弧度却很冷。
他淡声说:“也好,不想去就不去,你想做什么做什么,而且……
他说:“不知道怎么了,我一想这事。”
他按了按心口,散漫评价:“就心口疼。”!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