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雾怔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手背。
在一片干净的白皙皮肤上，突兀的红色看起非常可怕,甚至有点肿起来的样子。
刚刚有这么严重吗？
林朝雾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灼热胀起的感觉比较强烈，不过确实不痛,只是看起来十分可怕。
“没事,刚才撞了一下，工伤。”对诺埃尔笑笑,却发现对方的脸色变得有一点难看，于是林朝雾顺手把受伤的那只手塞进衣兜，再次向他抿唇微笑了一下。
她不是很想聊这个,不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觉得聊起来很麻烦。
“之后再聊吧,诺埃尔,你先去巡逻。”林朝雾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微笑催促。
诺埃尔眸色暗了一瞬,他停顿片刻没有说话,但在意识到气氛变得不太好时，瞬间再次向林朝雾露出那种随意而自然的笑容。
他仰头看着林朝雾,紫眸中荡漾着笑意：“那我……”
瞳孔骤然一缩，诺埃尔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停住。
他闭上嘴巴，盯着林朝雾身后店铺的方向,眼眸骤然冰冷，视线专注，如同陷入狩猎状态的野兽。
……？
林朝雾下意识转身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店铺，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以赛亚应当还在里面的治疗室里,门口的管家被墙体遮住了，看不到在干什么。
……估计也不是他那边的动静，林朝雾看得很清楚，诺埃尔的视线明明落在柜台的方向。
现在那里就只有装着药剂的冷藏药柜。
……总不能是她刚才没注意的时候，又钻进去一个和希尔达差不多矮小的小不点吧？
不可能啊，她和诺埃尔都在门口，哪个小不点能无声无息地钻进去？
那难不成是里面影视剧的声音太大……
林朝雾半侧着身体，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诺埃尔。
她还没询问，对方却先一步开口，问出一个毫无预兆的问题：“医生，你的房间里……有新客人吗？”
银狼的视线转向脸上满是疑惑的医生，心脏在鼓胀着，落在皮肤上雨水突然就有了存在感，连脖颈间的皮肤都在发痒，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那个抱着医生衣服，堂而皇之走到柜台后面的身影在大脑中不断回忆。
嫉妒、遗憾和理智混杂在一起，可比起愤怒，却更多是酸涩难言的情绪。
因为自由而控制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理智决定不能任由自己沦陷下去，一直默默观察而不靠近的野兽，却依然在这时候问出了这样的话。
不应该……不应该这样。
他笑着，眼神却无比认真。
哪怕毫无立场，哪怕理应默默离开，就算把这件事告诉那只虫子都可以，但不知道为什么，诺埃尔还是脚下生根一般，语气里带着对方根本意识不到的轻微嫉妒，拐弯抹角地说出了这不知算抱怨还是怀疑的话
。
医生，你的房间里待着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吗？
在你私密的空间，这座房子的顶楼，完全属于你的地方。
我……
……那只恨不得将你吞吃进身体的虫子，知道这件事吗？
林朝雾却不知道诺埃尔心里翻转的各种情绪，平淡地点了点头，甚至有点疑惑：“对。”
确实有一个患者待在诊所里，不过大概率不会出来……诺埃尔刚才看见管家了？
还惦记着诺埃尔刚才望着店铺里骤然变化的眼神，林朝雾刚想问问，却被诺埃尔打断。
狼顿了顿，听见她的回答，突然灿烂地笑起来。
他麦色的皮肤在雨水的浸润下泛着好看的光泽，颜色稍深的肉红色嘴唇咧开，笑得露出了雪白尖锐的犬齿，犬齿抵在嘴唇上，将弹性极好的皮肤都压出了痕迹，热烈得如同这下着雨的莱卡星上，几乎从不出现的太阳。
“医生，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裴霖和你谈好的那批艾丽娅药剂，他托我在巡逻的时候带回去。”诺埃尔长腿一挡，将执法车停好，潇洒地从上面翻身下来。
他说完了剩下的话：“要是现在方便，我正好把东西带回去，队员们很快就能用上了。”
林朝雾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本来想着，情绪阴晴不定的患者还在房间里等着，现在诺埃尔进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刺激到对方，但诺埃尔“队员们能用上”的话，却正好击中了林朝雾在意的地方。
其实患者待着的治疗室在诊所很里面，房子墙壁的隔音效果也很好，诺埃尔只是取药，确实不太可能影响到对方。
不过……
林朝雾敏锐地看了一眼诺埃尔，正好与对方露出疑惑的无辜眼睛对上，过了一会才转过头，打消了自己心里的怀疑。
刚才还以为对方说出这种话是故意的呢。
……真奇怪啊。
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林朝雾歪歪头。
她却没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银狼咧着嘴巴，再次露出了状似无辜的狡猾笑容。
.
一进入诊所，林朝雾就被柜台那边嘈杂的声音搞得脚步一顿。
——不知道什么时候，柜台里放着爱情剧的频道，放起了热血残忍的星际战争片。
轰隆隆的巨大爆炸声、不知名的怪物嚎叫声、奇怪的碎裂声……巨大动静让柜台都发出共振的隆隆响动，在雨声的覆盖下，吵得人心烦。
林朝雾却没管里面放着的影视剧，先去储藏室拿了一条干净的一次性毛巾。
出来递给诺埃尔的时候，两人眼神对上，片刻居然突然一同笑起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似乎就有这样的场景啊，林医生？”诺埃尔吊儿郎当地靠在柜台边缘，笑容荡漾在眼尾，冲她眨眨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淋雨，他声音带了点沙哑，最后拖长了语调说着“林医生”的时候，语气莫名显得粘稠惑人。
林朝雾的笑容却一顿，逐渐散去。
本来让她也生出愉快心情的小小默契，突然就索然无味起来。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论语气还是话语内容都十分奇怪的诺埃尔，没有回答。
总觉得自从刚刚那个小插曲后，诺埃尔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诺埃尔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把他一下子变了个人，好像和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斗来斗去似的？
林朝雾实在疑惑。
她又看一眼脸上笑容依旧不变的诺埃尔，没说话，直接转身进入柜台。
先从里面的药柜中取出裴霖订购的药剂，把它们放在柜台的桌面上，点够了数量，林朝雾反手拉开椅子准备坐下。
可就在拉开椅子的瞬间，林朝雾眼前一花，余光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消失在柜台下面。
……老鼠？
下意识抬头，又看诺埃尔眼中露出疑惑，确认他没有看到，林朝雾停顿两秒，还是坐了进去。
她不怕老鼠虫子。
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把裴霖订购的药剂登记记账。
自从上次认识，裴霖不仅送来了诺埃尔的诊疗费，还与她达成合作，开始在她这里订购艾丽娅药剂。
林朝雾当然不会和相对陌生的裴霖说明自己失忆的情况，但哪怕她委婉告诉对方，自己现在失去了供货商的联络方式，艾丽娅药剂有限，裴霖还是坚持，并且在她这里预付了大量药品钱。
其实对此林朝雾也不是很紧张，因为她在楼上一个角落锁着的储藏室里，看见了几乎堆成山的艾丽娅药剂，以裴霖的订购量，足够供应很久很久了。
失忆前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存这么多药剂，在会精神力治疗的情况下，药剂实在不太能用上，但确实方便了现在的她。
而且林朝雾相信，在药剂库存用完之前，她总能找到新的供应商。
林朝雾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仔细核对每一瓶药剂的保质期和安全标志。
原本空空如也的店铺里甚至连记账本都没有……或许现在人们都用电子设备记账了，但林朝雾在这方面意外地笨拙，最后还是用了自己习惯的方式。
目前在她这里订购药剂的人，没有对此发出疑问的，可能莱卡星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既新又旧的地方吧。
诺埃尔安静下来，一只手搭在柜台边上，眼神终于从林朝雾身上离开，望着还在放着轰隆隆影视剧的方向发呆。
一切都安静下来，雨声渐大，撞击在玻璃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闷闷的水声隔着一层传来，明明没有人说话，周围也只有这间诊所亮着灯，大概是乱七八糟的声音都集中到了这里，竟然莫名显得热闹。
关上门后，水汽被阻挡在外面，通风除湿设备低低响着，勤恳工作下很快就让房间泛起暖意。
相对外面显得干燥而温暖的气息，这才是人类最喜欢的温度。
林朝雾手上动作却突然停下。
“怎么了？”诺埃尔敏锐地看过来。
“没什么，这里有点问题，需要花费一点时间……诺埃尔，你去沙发那里坐着等吧？”林朝雾表情正常，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银狼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眼睛半眯，灰色睫毛下隐约露出一点暗紫，似乎勾起了一点笑，周身氛围却莫名让人感到危险和紧张。
他又一次将手搭在柜台边，却没有看对面的林朝雾，而是侧脸再次望向播放着轰隆隆影视剧那个方向，似乎现在内容很吸引他似的。
“没关系……”诺埃尔声音有一点低哑，轻轻的，正巧影视剧中炮弹炸开，巨大的声音下，林朝雾差一点没听清他的话。
他却只是眼神很专注、很专注地看着影视剧，好像完全沉浸在剧情中，又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暗紫色的眼眸沉沉，在灯光下几乎变成了黑色。
比起眼神，他周身氛围显得过于冷静，甚至有点冰冷冻人，语气却很轻松，甚至还带了笑意：“巡逻骑着车跑了一天，身体肌肉都僵硬了，站一会更舒服。”
林朝雾只是笑了一下，又低下头。
她甚至没工夫注意，诺埃尔看着的那个方向，根本看不到任何影视剧画面。
——因为柜台下，有一个温热而柔软的身体，此刻正紧紧贴在她的腿上。
.
林朝雾觉得现在的情况很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
她甚至没办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此时——
隔着布料，另一个人的温度一点点从织物的孔洞中渗入，对方的身体正随呼吸起伏，另一个散发着生命力和热量的生物正紧紧趴在她的腿上，这种怪异的认知和感觉几乎超过了被陌生人入侵自我空间的不适。
首先感觉到的是那湿润的水汽，还带着微热，如同一条蜿蜒向上的藤蔓，悄无声息从衣物缝隙钻进来，一点点覆盖在她衣服下的皮肤上。
仿佛被蚂蚁爬过的不适感，让林朝雾瞬间绷紧了小腿肌肉。
于是其他触感变得明显起来。
膝盖抵着的，应当是对方胸膛的位置，对方单薄而病弱的身体上大概不带什么健壮肌肉，凸出的膝盖骨明显感觉自己毫无阻挡地陷入一块柔软的皮肉，最终被另外一个人的骨头顶住。
隔着衣物与单薄的皮肉，与对方骨头相碰触的感觉，很奇怪。
假如诺埃尔不在，自己就能蹲下去把患者拉出来，假如患者今天不来，诺埃尔现在已经带着药剂离开诊所。
林朝雾第一次感觉这么无措。
她终于知道，刚才诺埃尔看到了什么。
——从房间里出来，钻到她柜台下面的患者。
林朝雾完全不理解，诺埃尔为什么在看到这么大一个患者钻进她的柜台时还没有提醒自己，甚至说话都显得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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