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口镜,探针,牙钻,牙挺,止血钳。
近一个小时的手术。
“手术后,脸肿了三天,沾着血液的棉球不断吐出,还要麻药褪去不停加压的疼痛,那时候真的挺崩溃的。”她心下了无情绪,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然后得出结论,“但我知道它不会疼了。”
虞清雨是决绝果断的性子,若是一样东西让她会有失去的机会,她不会再忍到第二天。
哪怕她曾经也容许过它肆意生长,野蛮地攻城略地。
可最后的那条线她从来没有降低过。
下定决心也快,抽离也同样很快。
说得隐晦,但他们这么多年的默契还在,宋执锐轻而易举地明晰她的语义,嘴角微微翘起,颇有几分自嘲:“所以我也像那颗智齿一样被丢掉了吗?”
虞清雨没看他,只是静静望着咖啡杯里微晃的棕色液体,压下一缕情绪。
宋执锐手指慢慢扣紧面前的咖啡杯,恍惚低笑:“可是拔智齿也是我陪你去的啊。”
听说虞清雨要拔牙,从国外匆匆赶回来的宋执锐,明明第二天还有考试,两班来回的飞机之间只停留四个小时。
只是单单为了陪她拔智齿。
他的小公主怕疼。
宋执锐陪着她一起进入手术室,在医生牙挺刚刚探入口中的时候,他伸出手,大大的手掌挡住她的眼睛。
“别怕,哥在呢。”
医生的动作忽然顿住,
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倒不是被那句话噎住,他摇摇头无奈提醒:“不好意思啊,你挡住无影灯的光了。”
宋执锐尴尬地转了个方向,避开了灯光。
只听医生又说:“只是拔个牙,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小伙子你别这样一副痛失所爱的表情。”
“抱歉。”宋执锐挠了挠头,扯着唇轻笑。
躺在手术椅上的虞清雨有些想笑,但是打了麻药又笑不出来。
刚一抬眼就对上了宋执锐寸步不移的视线,她眼波流转,唇瓣蠕动,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你别看。丑。”
宋执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指,只是扬眉笑:“丑的样子也要记下来,印在心里。”
虞清雨忍不住哼了声,不觉间手术的紧张情绪已经慢慢消散。
他记得,她也记得。
虞清雨也曾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般地步,大概是两个人都太骄傲了吧,拗着最后的那一口劲,却谁都没有开口。
那时候的他们都以为来日方长,会有很久很久交给他们来较劲。
但意外总是来得比计划快很多。
没有时间再去纠缠,再去比出输赢了。
更重要的是,那个输赢对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虞清雨双唇轻抿,唇线平直,卷翘的睫毛低低垂着,冷艳中透出一点疏离。
“为什么要来到港城呢?明明电动汽车行业在内地更火爆一点,落地港城对你的新创业项目并没有什么优势。”
虞清雨转了话题,重新回到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投资项目上。
她不想再提过去的事情,翻过了那一页就便是他们的最后一页了。再有续集也是狗尾续貂,毫无意义了。
宋执锐意识到她的冷绝态度,晒然一笑,攥紧手指:“京城阻力太大了,有太多人不想让我起来,我只能择地另起。”
虞清雨没有戳穿他,其实宋执锐即便在京城待不下去,也有更多的地方供他选择,港城并不是最优解。
她凉薄视线轻轻落在纤细的手指上,硕大的钻石在她指间闪耀着璀璨华光,时刻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
“其实挺没意思的。”她漠然开口,“说过了不是一路人了吗?我以为至少你会避开我在的城市的。”
宋执锐撩起藏在短袖下的银链,一个花体形状的“S”串在链条间,他的视线静静沉敛在那个字母之上,轻声说道:“因为还想在为成为一路人努力。”
曾经觉得很难说出口的话,在意识到一切将结束时,也轻易地说出口。
好似很嘲讽,嘲讽他们之间错过的许久年。
原来她送的是一个字母形状,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用心。
虞清雨呼了口气,抬眸望向咖啡厅里吊钟,拎起自己的包,优雅起身。
“那个项目,我会帮你。”
“至于剩下的,到此为止吧。”她轻轻晃了晃指间的婚戒,“我结婚了,婚姻……很幸福。”
她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宋执锐没有错过。
抬起的手落在她翩然的衣角后,什么也没有捉住。
虞清雨刚刚到家,还没换下鞋子,谢柏彦的轿车已经停在了别墅外。
“你回来了啊。”虞清雨张望了下,“好巧啊,我们前后脚。”
“嗯。”谢柏彦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跟着她的身影漠然进屋。
虞清雨有点累,揉着自己的腰,懒散地坐在沙发上,视线轻抬,就是他海蓝色的领带,只是上面道道褶皱一眼可见,是他们中午胡闹时留下的印记。
她皱着眉,几分怀疑:“谢柏彦,你不会就这样顶着这个鬼样子的领带在公司工作一下午吧?”
那谁见了,都知道他们中午干了点什么坏事。
谢柏彦随意瞥了一眼自己的领带,抬手间,又重新正了正角度,轻描淡写:“太太系的,自然不敢解下。”
“你你你你……你这样,别人都要觉得我品行不端了。”虞清雨鼓着唇,语气急切。
“怕什么。”谢柏彦手指捋过领带上的道道褶皱吗,“我们是夫妻,就算真有些什么,也是夫妻情趣。”
虞清雨无奈地吐了口气,懒懒地翘起腿。
算了,反正丢人的也不是她,若是真和她扯上什么联系,她大可以矢口否认。
只要她不承认,那便不是她弄皱的领带。
偏了偏头,虞清雨舒适的靠近沙发椅背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从咖啡厅回来的时候,一直有辆车跟着我哎。”
“你在港城是不是有什么仇家,想要对我图谋不轨啊。”她观察了许久,那辆车从咖啡厅门口就一直跟着她,而谢家的司机居然毫无察觉,“而且你的司机居然都没发现,也太不敏锐了吧。”
眼波微转,望向他淡然自矜的神情,她又说:“当然啦,也不一定是你的仇家,说不定又是什么疯狂的追求者,被我的美貌才华所迷倒,想要个我的联系方式,和我共度晚餐。”
清透晶莹的眸子微微眯起,眉眼缓缓舒展着:“谢柏彦,你要看紧我哦,不然我就——”
戛然而止,留白三分,她挽了挽额间碎发,微微挑起眉尖,像是狡黠的小狐狸。
谢柏彦泰然自若地坐在她旁边空着的沙发上,薄唇轻扯,弯起一点自持端方的弧度:“看得很紧。”
语速悠然,视线微转,落在正在停进车库里的那辆黑色轿车上。
“那就是我。”
脑海中绷紧的弦倏地断了,刺耳的声响扰得她思绪混乱。虞清雨笑不出来了,她茫然地眨着眼睛,有些怀疑她的耳朵。
跟着她的,就是谢柏彦?
她仔细地回想,似乎在那间咖啡厅的时候,在她和宋执锐谈话的时候,街角停着的那辆车。
那辆车?
她猛吸一口气,几分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老公……”她忽然抓上他的手臂,可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谢柏彦清冷的声音适时地落下:“没关系,太太是自由的,该是有自己的生活。()”
虞清雨抬眸望着他,曈底几分闪烁。
若是谢柏彦说几句严肃的话,或是质问她,她或许插科打诨说他跟踪她,再倒打一耙,这事可能就这样过去了,她心里也会好受许多。
毕竟确实是她逾界在先。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体贴地说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她反而五味杂陈,心下情绪翻涌,酸胀地包裹在赤红的心房上,鼓噪着她的心跳。
虞清雨抿了抿唇,莫名自己先委屈了起来,眼眶红漆,潋滟一层水雾。
“我想过了,我还是不投那个电池项目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瓮声瓮气,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和其他的没关系,我只是以我现在浅薄的认知,并不看好这个资本不断涌入的新能源汽车市场。”
谢柏彦的视线偏了过去,她话说得含糊,他也知道那是假的,只是看着他的小鱼一副可可怜怜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里压着的闷气倏然散了。
“怎么还要给自己说哭了?”他揽上她的肩,安抚性地轻轻拍着。
虞清雨缩在他的怀里,揪着已经不成样子的领带,轻声说:“谢柏彦,你帮帮他吧。”
“用你的钱。”她鼓起勇气,“那是个赚钱的项目。”
“好。”谢柏彦很快回答,没有一点犹豫。
虞清雨恍然抬眸,一点破碎的晶莹在眸底漾起点点涟漪,她是没想过谢柏彦答应得这么快的:“你不问什么吗?”
谢柏彦缓缓收紧环着她的手臂,只是淡声说:“或许你可以早点跟我说的。”
“小鱼,你可以信任我。”
“我是你的丈夫,印在结婚证上的。”
卷翘的长睫猝然颤抖了几瞬,几乎要溢出心尖的感动让她心软成一片,只是下一秒,她猛地从谢柏彦怀里站起来。
“结婚证?”
“结婚证!”
她恍惚记起自己的结婚证,那日结婚登记过后她随手一放,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谢柏彦闻言微微挑眉,轻笑一声:“那正好,别找了,找到了容易滋生你什么坏心思。”
虞清雨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哪有什么坏心思,我从来都没想过的。”
至少她从来都没想过和他分开,不管出于哪种心情,她都没有想过。
谢柏彦眉眼淡淡,语气轻描淡写,却又声线沉沉:“我也不会将这个机会递给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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