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北廑语后,便打算留下来了。”
沐笙嗯了声,便又道:“待他们结束了战斗,我便下去给活着的人都诊了脉,活着的都是东邺人,北廑人全都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后,看向谢蘅:“你的暗卫统领受了很重的伤,和柳姐姐几乎一样,我第一个给他治的,要不是出门带了诸多能救命的药,他大概就要死了。”
沐笙皱了皱眉:“都要死了还凶的很,差点掐死我。”
谢蘅:“...”
他微微颔首道:“对不住,他应是杀红了眼,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下意识的反应。”
“看在他杀了那么多北廑人的份上,我没跟他计较。”
沐笙道:“我给他喂了药,留了药方,又去山上给他采了些比较难找到的药,回去好好养个五六七八年应该就能够恢复到鼎盛时期了。”
沐笙不是个热心的性子,甚至在很多时候她是极其冷淡的,心情不好时就算看着人死在面前都不会眨下眼,她愿意大费周章的救玄烛,是因为她痛恨北廑人,恨得了骨子里。
她是孤儿,是因为她所有的亲人都死于战火。
战争最激烈时每天都在死人。
她从最开始的害怕到最后已经麻木了,甚至可以面无表情的去那些尸体身上寻找食物,或是扒一身能裹体的衣裳。
无数的家破人亡都是因为北廑犯境,对于斩杀北廑的人,她会多些耐心和善。
“柳姐姐的表哥被保护的挺好的,但也受了很多外伤,要养一段时间,还有一个会医术的郎君,他一心想给同伴诊治,顾不上自己,我见他再折腾下去怕是要血尽而亡,便趁他不备将他扎晕了;宋副将伤的也不轻,不过和柳姐姐的表哥一样都是外伤,不是大问题。”
“所有的人加起来,活着的不超过二十个。”沐笙道。
柳襄面上尽是沉痛。
他们一共一百多人,最后却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谢蘅心中更难受。
蜂崖沟这一战死去的都是王府的人。
有的是陪他长大的侍卫,和他一般的年纪,有的是几代家仆,也有的是看着他长大的暗卫,曾无数次在暗中随行。
谢蘅喉中一阵腥甜传来,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对了,柳姐姐的表哥还叫我救一个人,但是他伤及要害,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沐笙想了想,又道。
她着重说起此事,是因为他求她时太伤心难过,她想着他如此在意,可能那人对于柳襄来说也很重要。
果然,她说完这话,柳襄的脸色更白了。
谢蘅别过头,眼眶微微泛红。
许久后,他缓缓道:“他是金科榜眼,高嵛成。”
“他与叛国贼宁远微,同归于尽。”
沐笙怔怔的喔了声。
面对死亡她早就麻木了,但心里确实也有些惋惜。
之后几人很久都没再说话,柳襄最先站起身,缓缓往屋里走去
。
谢蘅这次没有跟上去,待她走出好几步,他才没忍住吐了一口血。
沐笙站起身看了眼柳襄,又看了眼谢蘅,一时竟左右为难,也不知道该先顾谁,而就在她踌躇间,却见走出几步的柳襄也吐出一口鲜血,软软的倒了下去。
“柳姐姐!”
沐笙眼神一沉,忙跑了过去。
谢蘅来不及收拾,起身飞快的跑过去:“阿襄!”
-
神医替柳襄诊完脉,眉头紧紧皱着:“前两天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吐血了,你们跟她说什么了?”
“还有你,不是跟你说了,你这病得好好养,不能受刺激,心绪起伏不能过大,我不是神仙,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神医收回手,又瞪了眼谢蘅道。
谢蘅垂首不语。
“疯丫头,过来跟我去熬药!”
神医没好气的吼道。
沐笙难得乖顺的跟了过去。
早知道这些消息会刺激到柳姐姐,她就不该说。
二人离开后,谢蘅望着虚空,沉思了许久。
次日,柳襄才醒过来。
谢蘅静静地给她喂完药,道:“今日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柳襄很想拒绝。
她不想去,哪里都不想去。
但谢蘅就那么直直看着她,她又不忍拒绝。
早晨山谷中的空气确实很好,风景也很美,可二人都没有任何心思欣赏,他们并肩缓缓前行着,很久都没人先开口。
这几日他们相处大多都是这样,柳襄不想说话,谢蘅便只默默地陪着她。
走到一处平坦的小坡上,谢蘅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前方漫无目的前行的纤细身影,突然开口道:“阿襄。”
柳襄闻声回头,才发现谢蘅落后她好几步,她驻足转身,轻声道:“怎么了?”
谢蘅看着她,问道:“若就这么走下去,你能接受吗?”
柳襄明白他的意思,身形慢慢僵住。
半晌后,她扯出一抹苦笑:“不能。”
“我试过接受,但好像不行。”
她是曾想过要不就这么过下去,可她还是做不到。
她睁眼闭眼都是同伴死在自己眼前的画面,那骇人的血窟窿更是无法释怀。
谢蘅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缓缓靠近她,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许久后,柳襄才又渐渐的平复下来,她从谢蘅怀中抽身,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世子,我想明白了,我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谢蘅眼神微颤。
“哪怕不能恢复武功?”
“哪怕不能恢复武功。”
柳襄声音很平静,却也坚定:“战争永远是残酷的,天下一日不平,我便不可能苟且偷生,我一定会上战场,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是赚。”
战争之下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炮炸进来,一个个鲜活的
生命就没了,有的还没有长大,有的才刚刚出生。
她做不到明知这些残酷,还躲在后方苟且偷生。
她长在军营,她的归途也该在战场上。
但不可否认,她很不舍,不舍眼前这个人。
她刚刚才知道,她求之不得的人原来也将她放在了心上,她很开心,特别开心,她很想与他厮守一生,安稳度日,但前提是,天下太平。
于她而言儿女情长永远在国家之后,尤其在乱世,国不宁,何谈私情。
柳襄的这些未尽之言谢蘅都看懂了。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从那天后,她没再问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他也没有再否认过,因为答案他们早就很清楚了,如今于他们而言,他似乎已没有再隐藏心思的必要。
正如他曾经想和玉明淮说的话,他们之间说不准谁会先死,又何必再去浪费光阴。
若他不曾拒绝过她,那么他们至少会有一段短暂而美好的回忆,但他并不后悔,因为谁也料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每一个当下,都会有不同的决定。
“如果可以让你恢复武功,但八成会死,只有两成的几率活下来,你会如何选?”谢蘅轻轻抚着她的脸,温声问道。
柳襄非常贪恋他掌中的温度,自然而然的将脸贴在他的手心。
她轻轻眯起眼,道:“当然是选择两成啊,赌赢了,将来有可能活下来,赌输了,也就只是早点死而已。”
这个答案在谢蘅意料之中。
他原本是存过私心,想着若她接受了就让她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他便不告诉她,可直到昨日,他便明白,她永远无法接受。
若易地而处,他也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
谢蘅的手指渐渐落在她的唇上。
柳襄感受到,抬眸定定的望着他。
微风轻轻拂过,而他的唇比轻风还要温柔的慢慢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柳襄闭上眼,轻轻弯起唇角。
至少,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人,此生不亏。
他的唇落下后,便再无动作。
两片唇紧紧贴合着,化不开的情意渐渐弥漫在周围。
沐笙担心他们找过来,恰好见到这一幕,她却并没有躲,而是好奇的瞪大双眼,明目张胆的偷看了好一会儿,才悄悄的垫着脚尖离开。
过了许久,谢蘅才松开柳襄,他一手握住她的腰身,一手落在她的唇上,眼底是能让人沉溺不可自拔的温柔:“神医说,有个法子或许能让你恢复武功,但最多只有两成把握,若不成功,会死。”
柳襄眼底霎时变化万千。
从惊喜到激动,最后慢慢地归于平静。
她望着他,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怕我会死。”
“我怕。”
谢蘅承认道:“很怕。”
柳襄继续盯着他。
若在以前谁跟她说,谢蘅将来会待她这
般温柔,她定不会信。
这个人,他原本跟温柔不沾边的。
柳襄双手搂住谢蘅的腰,她感觉他快要溺死他怀里了。
“你怎么这么...”
勾人啊。
谢蘅:“什么?”
柳襄仰着头,掀唇一笑:“你怎么这么好啊。”
好到她的不舍又多了几分。
姑娘的眼底再次有了星光。
谢蘅的笑容也深了些:“我这么好,你就别死了,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柳襄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的狂轰乱炸,只觉得脑壳都开始发晕了,一个劲点头:“嗯嗯嗯,我尽量不死。”
但是...
柳襄努力保持着清醒:“万一我没扛过去,不小心死了,你以后就忘了我,喜欢别的姑娘,我不会生气的,好不好?”
谢蘅眼眶一酸,一行泪快速落下,在柳襄惊慌的目光的中,他又低头吻住她,将她担忧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柳襄被他亲的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回过神,推开他:“你哭什么?”
“如果我死了,你也忘了我,喜欢别的男子,我也不会生气,好不好?”谢蘅声音低沉道。
柳襄有些为难的皱眉。
他这么好,她怎么忘得了。
“你先答应我。”
谢蘅点头:“我答应你。”
柳襄便笑着道:“那我也答应你。”
二人相视一笑,紧紧拥着对方。
过了许久,柳襄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啊?”
谢蘅自然知她问的什么,道:“我出来时问过神医,三日后开始。”
“神医有一本内功心法,但需要废除以往所学功法,你内功尽失这一步倒是可以省了,练此功法等同于将全身筋脉一寸一寸的撵断重塑,中间任何一个环节没有撑住,便会死。”
“从明日起,你便要每日泡药浴。”
柳襄从他怀里仰着头看他:“所以在出门前你就知道我会这么选?”
“嗯。”
谢蘅低头道:“神医在前两日便已经备好药材了。”
不止他,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如何选。
柳襄看他的眼眶开始湿润。
谢蘅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我会在外面一直陪着你。”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舍不得你。”
柳襄闷声道:“万一我死了,你就是别人的夫君了。”
谢蘅点头:“对,你死了,我就是别人的了。”
“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来。”
柳襄咬牙坚定点头:“嗯!”
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走出来。
她舍不得他对别人这么好。
“要是以后我活蹦乱跳了,你会不会就不对我这么好了?”柳襄突然道。
谢蘅认真想了想,道:“也有可能。”
她活蹦乱跳了,他或
许也看不到了。()
柳襄紧紧皱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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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会儿,突然道:“我明日就开始泡药浴,我就见不到你了,那是不是说明你只有今日才这么好?”
谢蘅不防她理出这么个逻辑,顿了顿,点头:“或许是。”
柳襄往他身上蹭了蹭:“那...你再亲亲我。”
谢蘅:“...”
“再抱紧些。”
谢蘅默默地收紧了力道。
柳襄却还不满足,嘟囔着道:“要不今晚洞房算了,万一三天后我没撑住,也不亏。”
谢蘅:“...”
他收回手,转身就走了。
柳襄忙追上去:“你生气啦,我开玩笑的,你等等我,哎呀!”
谢蘅脚步一顿,转身冷冷的看着她。
柳襄跌坐在地上,委屈道:“走不动了。”
谢蘅沉默了许久后,才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堂堂一国女将军,耍无赖不嫌丢人?”
柳襄勾住他的脖颈,笑的眯起眼:“反正也没其他人看得到。”
“你还没亲亲呢,再亲亲我呗。”
“你走慢些呀,小心些别摔着了。”
“能不能别这么快回去啊,回去神医和沐笙在就不好意思亲了。”
谢蘅唇角一抽:“你也会不好意思?”
柳襄认真道:“我是说你。”
谢蘅:“...”
他走的更快了。
柳襄看着越来越近的院落,惋惜的叹了口气:“没武功一点都不好。”
“你等我恢复武功肯定把你按着亲个够。”
谢蘅不防她言辞这般露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个跟头。
“看吧,我就说慢些吧。”
“闭嘴!”
谢蘅忍无可忍。
柳襄眼里的光更亮了。
好久没看到他生气了,更想亲了。
最后在柳襄的软磨硬泡下,二人又出去散了个腻腻歪歪的心,亲到心满意足才回来。
他们都在尽力让这场有可能的分别看起来不那么悲伤。
但夜深人静时,终究还是有人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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