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俄不屑:“我出三个,我把我府里的管家一块儿送来。”
胤俄对九哥说:“这种事你别只叫四哥和五哥,我如今也是担得起事的人。自从来工部做事后,这些日子我一直跟都水司的官员去审核河道开支了,这上面的账目瞒不了我,我亲自查这个。”
“姚元景负责的账目十分清楚,重点要查的是保林负责的营缮司和屯田司。”
“再清楚也要复核一遍,总不能让人说嘴,说咱们针对保林吧。”
“行,虞衡司、都水司你全部负责,其他两个司交给我。”
胤禛和胤祺都不是工部的官员,工部的账册他们无法插手,胤禛只提醒了一句:“我虽是刑部主事,这次查工部的所有事项都归刑部尚书负责,我帮不上忙,只能提醒你们,别去挑战皇阿玛的底线。”
四哥越这么说,胤禟心里越跃跃欲试,底线不就是用来挑战的吗?他也想知道,皇阿玛究竟有没有底线,他的底线又是什么。
胤禟天黑都没有归家,叶菁菁就猜到要出事,工部的大动作传出来后,叶菁菁吩咐严真和几个账房都赶紧去用饭,身上衣裳也穿厚些,一会儿好出门办事。
严真知道主子要他办的是什么事,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小金子冒着风雪回府报信,严真他们正要出发去工部时,姚元景的贴身小厮赶着马车过来,车上还装着一箱账本。
小金子不敢多问,也不敢做主带着姚大人的贴身小厮和账本去工部,来不及问主子爷,他立刻跑进主院问福晋该如何处置。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怎么处置,都送去衙门吧。真账假账,工部档子房的那些官员自然知道。”
大雪纷飞的冬天,小金子一头大汗,叶菁菁叫他别怕:“工部衙门的主官都被抓了,既然已经乱
成一锅粥了,不妨再乱一点。”
胤禟吩咐,把工部档子房还没被抓的官员都叫来大堂,只做一件事,查账。
“我们工部的账本,不能户部说如何就如何,咱们该自己查一遍才放心。如若查出户部诬陷咱们,本阿哥亲自上奏折,定要弹劾户部官员。”
九阿哥话说得漂亮,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可不敢说工部的账目没有问题。工部明暗两本账,真真假假谁说得清?说得清的人都进刑部衙门了。
严真等人进门,把账册放到桌上,小金子无声地说了姚元景三个字,胤禟一看账册就明白了。
过了半刻钟,胤俄带着人也到了。
“各位,开始吧。”
胤俄带着他府上的账房和工部衙门的官员,主查姚元景管的虞衡司和都水司。
胤禟带着严真和四贝勒府、五贝勒府的账房,及几个工部的老账房,主查保林管辖的营缮司和屯田司。
严真他们这些外人不知深浅,工部档子房的老人一翻开账册就惊到了,这暗账怎么出现在这里?除了尚书大人之外,档子房的员外郎们都只知一部分账册,这里竟然有全乎的。
“愣着干什么,要本皇子教你们打算盘吗?”胤禟催促。
“属下等不敢!”
“不敢就好好干,你们要干不过本阿哥带来的这些账房,不如自己退了吧,把位置让给他们来坐。”
一番敲打,无人敢不用心,工部衙门的算盘声响彻冬夜。
工部这番动作户部那边肯定听说了,这一夜户部的主事官们也不敢回去,都在衙门等着。
胤禩吩咐人去工部请九阿哥过来,去的人的连工部大门都未曾进,就被撵回来了。
“九阿哥说,并非信不过户部,他是工部主理,工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当主理的难辞其咎,一定要查清楚账册真假,还其他无辜工部官员们一个清白。”
胤禩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讲什么清白,不觉得可笑?
“罢了,让他去查吧,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什么名堂来。”
工部衙门。
衙门外风雪不停歇,屋里的算盘声也未停。工部的老账房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手下不停,心里着急,他们没想到九阿哥随便找来的账房竟然如此之强,一个人就干了他们两人的活,越发显得他们这些人尸位素餐。
九阿哥一句话都没骂他们,他们却自己就受不住了,恨不得生出十只手,把那群年轻人压下去。
快要天亮了。
工部衙门的算盘声渐渐歇下来,胤禟站在严真身后,看着他做出来的今年工部账目总表,有问题的账目单独列了一张表。
“呵呵,看来户部真算错账了,贪污少算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七月山东水灾,我、三哥、四哥、五哥、十弟,分三路赈灾,每一路只领了区区三千两赈灾银子。”
“何其荒唐,朝廷赈灾拿不出一万两,一个衙门一年随随
便便贪污几百万两银子,置天下百姓于何地!”
胤俄也很震惊:“九哥,怎么跟户部查出来的有如此大的差额?”
“账册不对。”
工部的一众老账房们都低下了头,只作不知。
“那查出来的这些账?”
“等宫门一开,连账册和查出来的这两张单子装好,送到乾清宫去。”
皇上要知道结果,下面官员就不可能慢。胤禟和胤俄叫人把账册送到乾清宫时,内阁大臣和户部、刑部的主官都在。
唯独得了风寒重病的太子不在。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康熙看了眼跪地上的九儿子:“免了,有你在,朕吉祥不了一天。”
“儿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在你心里,你是不是觉得朕的罪过最大?”
“儿臣不敢。”
康熙瞥向不敢抬头的两个儿子:“账册呢,你们折腾一晚上折腾了个什么出来,呈上来给朕瞧瞧。”
胤俄欲起身,胤禟摁住他,他亲自起身打开装账册的箱子,把最上面两张轻飘飘的纸呈上去,随后又老老实实地回去跪着。
“胤禩!”
“儿臣在!”
“你就是这般管理户部的?工部一年贪污几百万,你是没本事查不出来,还是装作没看到同流合污?”
康熙怒火冲天,两张纸被他扔出去,纸还没落地,胤禩就已跪下请罪:“儿臣有罪,请皇阿玛责罚。”
胤禟跪着不敢抬头,斜着眼瞟八哥,八哥真是沉得住气,这样都不慌吗。
“胤禟,你觉得你有没有罪。”
“儿臣有罪。”
“什么罪?”
“失察之罪。”
“好一个失察之罪!”
康熙怒火掉头冲着内阁大臣而去:“陈廷敬,你这个内阁大臣是怎么当的?朝廷内养着这等国贼,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没发现?”
“臣愧对皇上信任!”
“臣有罪!”
陈廷敬跪下领罪,其他几个内阁大臣如马奇、熊赐履等皆跪下领罪。
刑部尚书、户部尚书、都察院主事官等都齐刷刷跪下,请皇上息怒。
“梁九功!”
“奴才在!”
“宣旨!”
“嗻!”
梁九功展开早已写好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尚书萨穆哈任工部尚书十余年间,贪赃枉法,蒙上欺下,侵蚀帑银达千万两白银,逮治拟绞,抄家夷三族;工部侍郎保林……安郡王玛尔浑割去宗室爵位以观后效;工部员外郎刘辉……户部右侍郎安吉革职……”
此次因安郡王玛尔浑贪污引起的工部衙门大震动毫无预兆地开始,又迅速结束。玛尔浑丢了他的安郡王爵位,萨穆哈、保林丢了命,其他涉及此事的工部、户部官员革职和贬谪达三十余人。
另外,八阿哥胤禩因主理
户部期间办事不力被革职,令其归家反省。九阿哥胤禟虽到工部时日不长,失察之罪不可逃,也革职归家反省。
此后,户部交由太子主理,工部交由十阿哥胤俄主理。
冗长的圣旨宣完,乾清宫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胤禟跪在冰冷的地上,慢慢把受力的腿换成手,轻轻地动了下快僵硬的膝盖。
“胤禟。”
“儿臣在。”
“你可有不服?”
“儿臣心悦诚服。”
胤禟答的爽快,也不知道康熙信没信。
信不信都不重要,康熙目光从老九身上挪开,看向其他臣子,他冷声道:“众卿乃国之栋梁,望尔等担起身上的责任。”
“臣,领旨!”
内阁大臣们年龄都不小了,昨日熬了一天一夜,天亮又来乾清宫跪着,待从乾清宫出去,年龄最大的熊赐履身子一软就要倒地上,被距离最近的胤俄一把捞起来:“熊大人!”
“来人,请太医!”
胤禟顾不得自己的膝盖,赶紧和胤俄一起把熊赐履抬到内阁办公的屋里,又叫人多烧了两个火盆端进来。
陈廷敬为首的内阁大人们看胤禟的目光十分复杂,他们这样的朝臣不怕皇子们上进,就怕九阿哥这等愣头青要为国为民。
今次要不是皇上,这次查账引起的动荡就不只是死几个贪官。
朝野之外天灾人祸不断,朝野内部可动荡不得。
可惜了八阿哥,认真论起来他没犯什么大错,被牵连至此也是无妄之灾。
同样被革职,八阿哥脸色阴沉,九阿哥倒是看不出一点被革职的丧气,跟顶替了他位置的十阿哥还有说有笑,真叫人看不懂。
待到太医过来,太医说熊大人只是太过劳累,其他并无大碍,胤禟就放心走了。
“九哥,等等我。”胤俄追上去。
胤禩一甩袖子也走了。
出宫后,胤禩叫住欲骑马飞奔回家的胤禟。
“你觉得你赢了吗?”
胤禟挑眉:“八哥主理户部也有几年了,你觉得抓了几个工部的贪官污吏就算赢了?”
“胤禟,朝廷之事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简单。”
“我当然知道涉及利益的事有多复杂,我管不了所有,但不能一点事都不做。”
“你的莽撞,会让其他人受罪你可知?”胤禩眼中冒着火气。
胤禟拉了下缰绳,骏马嘶鸣,胤禟迎着朝阳道:“八哥你错了,你受罪,并不是因我之故,你应该知道的。”
胤禟催动胯下骏马:“我还有事,先走了,八哥回见。”
胤禩在厚厚的积雪里站了会儿,才上马车回府。马车穿过大街,钻进铁狮子胡同,路过九皇子府时,胤禩唾弃自己。
胤禟说得对,让他受罪的并不是他。是太子!是皇阿玛!
从昨日听到皇阿玛的旨意,说太子着了风寒,叫他全权处理工部查账之事,他
内心的愤怒无从宣泄,到今日被革职,这种愤怒达到了顶峰。
终有一日,他胤禩要站在最高处,无人可使他代罪。
九皇子府门外冷冷清清,府里热热闹闹。叶菁菁见胤禟回来,就招呼下人抬热水上来,又吩咐大厨房上小米粥、包子、油条等,十多种花样,随便他挑选着吃。
“福晋,爷被革职了,俸禄没了,以后吃不起这等好早膳了。”
叶菁菁大笑道:“从你看萨穆哈不顺眼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放心,我这个福晋持家有道,你就算一两银子不挣,也能保你顿顿能吃得上这样的饭食。”
叶菁菁扭了张热帕子给他擦脸:“实在没银子花了,咱们还可以啃老。”
“啃老又是什么新词儿?”
“啃老嘛,就是没银子花了伸手问额娘要。”
胤禟乐不可支:“要啃老你去找额娘,反正爷不敢去,我怕额娘打死我。”
“放心,额娘不会打你,还会夸你。”
胤禟一脸不信。
叶菁菁摸了摸还扁平的肚子:“肚子里的这个就是咱们家的护身符,聚宝盆。”
啥?
胤禟先是惊讶,后是狂喜,一把抱起福晋转圈,吓得屋里伺候的人都快傻了。
“主子爷,快把福晋放下!”
“老天爷啊!”
“使不得,可别磕碰着福晋。”
所有人都围着主子,生怕一不小心摔着福晋。
叶菁菁赶忙拍他肩膀:“高兴傻了,还不快放下我!”
“哦哦哦,这就放下!”
胤禟像放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轻轻把福晋放到软榻上,又半跪在福晋跟前,拉着福晋的手:“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一早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其实上月月事没来叶菁菁心里就有预感了,她一直没说,一是月份小张春秋把脉也不一定把得准。二是她知道年底胤禟要对萨穆哈动手,如果事情闹大了,肚子里这个小东西说不定能让宫里的主子们,酌情高抬贵手。
所以,叶菁菁一直拖着,直到昨晚胤禟叫严真等人去工部衙门查账,今儿一早她才传张春秋进府给她把脉。
胤禟猛亲福晋一口:“你这个脑子,真是太好用了,无论是儿是女,都随你才好。”
叶菁菁眼角眉梢都是欢喜:“那也不是,无论是儿是女,能学了你的直勇,也是个好孩子。”
胤禟忍不住又亲她,心里高兴得都快爆炸了。
“不行,我要去给岳父岳母报喜。”
叶菁菁拉住他:“行了,你一晚上没睡觉,就别管这些了。你快进屋洗漱,洗漱完出来用早膳,用了早膳就去睡觉。”
胤禟不乐意:“报喜这样的大事就应该交给我这个阿玛。”
“那你先睡一觉,下午起来再去报喜。先去宫里,再去我娘家。”
“都交给我,都交给我!”
胤禟边喊着边往净房跑。
叶菁菁心里高兴,叫慧心打开门窗,叫阳光照进屋里。
“主子,昨夜下了一夜大雪,太阳刚出来,依然冷得慌,您可不能受冻。”
“放心,一点风雪罢了,我穿得厚,不会冻着,只管叫阳光照进来。”
今日是大喜之日,就该阳光普照。
“哎,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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