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入学(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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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月,笔试结束后,所有人都会去灵犀台,你先到后山等我。”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其实完全可以找到天赋更好、更优秀的夫婿。

云歌城内,想娶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可她偏偏选了一个各方面都说不上拔尖的“小竹马”,真的是图那份日久生情吗?

不如说,她只是从来没被人那么热烈、执着的爱过而已。

罗槐月至今记得奶娘讲的那句话。

“小姐出生的时候,老爷和夫人都只看了一眼,便失望地摇头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为什么失望?她才刚出生,脐带血都还没剪断,她做错了什么?

直到罗焕生出生那日,她看到产房外,父亲那喜极而泣万般复杂的神情,才懂,原来性别就她先天的罪。

多么荒谬啊。卫国云歌,儒家四阶【相国境】的两位大儒,居然重男轻女?

但更荒谬的或许是,她哥哥天赋卓绝一代儒圣,可她竟然一点修行天赋都没有。

小时候读书很用功,恨不得十一个时辰不吃不喝把书背下来,心想脑子不好那就多废点力吧,总会有所收获的。却没想到,天赋竟然是那么残酷的事,她吃的所有苦都是徒劳。

于是后面罗槐月就想开了——人生不过数十载,无法出人头地,那就过的随心所欲一点吧。

小时候困于哥哥的冷漠、父母的偏心和天资的愚钝,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长大后罗槐月想:谁都别想再让我流泪。

因此成耀忘了她的生辰,没有给她准备礼物,还和她吵架,她气得眼泪打转,转身就求婚求到了金圣殿上。

谢恩起身时,回头看成耀那苍白至极的表情,她心里涌出一股畅意的报复快感来。

虽然很快她就后悔了。不过后悔的同时,她也在埋怨成耀——他不惹她生气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都是成耀的错!

祠堂和哥哥吵架的那一晚,罗槐月是真的委屈极了。对她不管不顾那么多年,现在凭什么要来插手她的婚事,她想嫁谁就嫁谁!

于是任性的后果就是,她现在真的骑虎难下,必须嫁给卫知南了。

卫知南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听说直接气昏厥,披头散发从病榻上爬起来,犹如厉鬼,恨不得杀了她。

“罗槐月,我一个断袖招你们惹你们了!你们这对疯子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而罗槐月只顾着气成耀,压根没想起他是哪号人。

比起她,或许卫知南才是这件事里最没有选择权的。因为他就像过去的自己,一心想要得到父亲的承认,可是瑞王眼中永远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

卫知南对他父亲的崇拜和敬畏几乎到了愚孝的地步,最后还是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接下了这门亲事。

他养了一堆男宠,想和罗槐月分居,然后各玩各的,可罗槐月才懒得理他。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和成耀逃婚私奔的事

了。

“小溺,你就在这里等姐姐,不要乱动知道吗?”罗槐月今日穿了身石榴红色的长裙,乌黑鬓发斜插凤凰金簪,眉心还学着新妇缀了点朱砂,隆重打扮下,更显得娇颜明媚。

这一次,罗槐月故技重施,又借着带罗焕生出去玩的理由,甩开了罗府一堆人。

罗焕生很听她的话,乖乖点头。

罗槐月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按理来说,父母重男轻女,她应该恨这个弟弟的。可偏偏罗焕生从小到大实在是活得太惨了,她恨都很不起来。

从出生开始,罗焕生就一直在反反复复生病,每个月都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罗焕生的小字叫“小溺”,因为他出生时,哪怕躺在床上都脸色青紫,浑身发抖,皮肤不断冒出水珠寒气,宛如溺水征兆。罗府的人想着以毒攻毒,便取了“小溺”这个名。

每次回忆起,九年前襁褓里的婴儿因为窒息不得不吐出舌头,往上痛苦伸脖子的样子,罗槐月都心里发毛。

到第一年,这症状稍微好了点,可罗焕生又开始莫名其妙身上出现血痕。

第三年直接成了个哑巴。第五年更是平白无故就不能走路了,也是这段长久瘫痪在病床的时间,罗焕生喜欢上了看话本。

罗槐月从袖中拿出一串糖葫芦来,弯下身,用诱哄的语气说。“小溺,要是罗府的人问起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我觉得无趣先下山回府了,知道吗。小溺,你帮姐姐这一次,姐姐以后就自由了。”

罗焕生接过糖葫芦,乌黑的眼睛清凌凌的,再一次很认真地重重点头。

罗槐月弯唇得意一笑,没再理这个哑巴弟弟,她提起裙摆,转身毫不犹豫往后山的禁地小跑去。

罗焕生把冰糖葫芦塞进嘴里,自己给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上去,从怀里拿出云歌新出的话本,安安静静,一边吃冰糖葫芦一边看书。

他早就习惯了孤独,所以一个人自娱自乐也能渡过很长的时间。

而另一边,圣人学府灵犀台。

今日刚笔试入选春风得意的少年弟子,马上在天赋上,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别说甲院了,上午测了五十余人,连一个乙院弟子都还没出!

“这是怎么回事?”方玉泉作为一个神农院的人,都惊讶了,皱着眉头:“这里可是云歌啊,卫国这么一个大国,没道理乙院都选不出几个人啊。”

施溪对于五国术士的天赋没什么概念,于是偏头问他:“你觉得圣人学府乙院的要求标准是什么?”

方玉泉:“十五岁入门儒道吧——我就是十五岁入门农家一阶【枯荣境】的。”他按住了翘起的尾巴,装模作样谦虚说:“不过我在神农院完全算不上最顶尖的那一批。天赋卓越的,十岁之前就开始悟道了。”

“而且,入门一阶不难啊。最难的是之后的晋升之路。一阶、一阶之间差距就犹如天堑,三阶就更不用说了,我师傅说三阶才是修行真正分水岭的开始。多少人年轻时天赋出众,十多岁入门

,结果百岁才破三阶。甚至更多人,一辈子到死都摸不到突破门槛。就拿你们道家来说,破了金丹期就是一方长老,人也跟脱胎换骨没两样了。”

方玉泉越说越觉得卫国奇怪:“按理来说,卫国作为儒家发源启蒙地,云歌怎么说也得天才如云吧。毕竟你们光是附属国就几百上千,泱泱大国,每个小孩从出生开始就把读书当人生任务。即使是万里挑一,也有很多好苗子,怎么可能一上午选不出一个乙院呢?”

施溪被他这么一说,也心有疑惑,开始认真地打量这一次入选的弟子。看着看着,施溪发现一个点:“方玉泉,你发现没,这些人好像没有一个出身寒门?”

方玉泉瞪大眼:“啊?寒门?”

方玉泉出生在鹊都,右相府娇生惯养长大,就没见过几个穷人。

不过,赵国的立国之本是农家。进入神农院后。院长赐予他们所有人的第一个字也是“悯”。院长说,农家成圣之前,弟子只需要在意天地自然,关注植物的枯荣和动物的驯化。但修行往后,他们终会明白,农家最重要的其实是与自然同悲。

方玉泉一个金枝玉叶的纨绔公子,哪有什么悲悯之心,硬是被他师父拿棍子揍得懵懵懂懂开了点窍——

农家之悯,悯生,悯死,悯万物的兴衰,悯个人的命运。

方玉泉个子矮,探头探脑,看半天后,也惊讶恍然。“真的欸!我怎么感觉这里面全是云歌人啊!你们卫国怎么回事?不给别的地方活路吗?”

施溪:“我怎么知道。”

日上三竿,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入学乙院的弟子,是个衣着朴素的青年。麻衣洗得发白,干干净净;鞋子已经有些不合脚了,拿针不知道补了多少遍。

他皮肤是小麦色的,头发半长拿麻绳高高扎起,五官平庸,手上长满了干活干出来的茧,神色紧张又坚定,站在一众金冠玉带的世家子弟间,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但是灵犀石测出天赋,上面浮现一个“乙”字后。所有高高在上瞧不起他的云歌贵族都傻了眼。

脸色难看了一早上的圣人学府几位老师,终于稍微缓了下神色。

众人嫉妒愤懑,不由议论纷纷。

“他怎么会是圣人学府乙院的弟子啊。”

“对啊,这人看起来脏兮兮的,哪有半分君子的样子。”

“他凭什么啊?”

他们声音很小,暗自和同伴发着牢骚。又不敢说太大声,怕被人听到。

掌事姑姑笑着赐予他名牌:“王小虎,恭喜你,入我圣人学府乙院。”

王小虎激动地掌心发汗,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来。他伸手想去接名牌,可是顿了顿,又收回手。先在衣服上把手心手背的汗擦干净了,才敢去接掌事姑姑手中的名牌。

掌事姑姑有些疑惑,打趣说:“你这是嫌弃我吗?”

“不不不,俺……”王小虎被逗得满脸通红,一口乡音,憋半天小心翼翼说:“我是怕,你嫌弃我手脏。”

掌事姑姑愣住,笑个不停。她干脆直接抓过王小虎的手腕,把名牌塞他手里。和自己的粗糙黑黄的皮肤比起来,云歌的贵人,皮肤细腻得如同凝脂,衣袖也是昂贵的丝绸所制,浅蓝色如流水潺潺。

掌事姑姑揶揄说:“王小虎,你可是我们乙院的弟子,天赋如此出众,还不把腰杆挺直?”

王小虎勉强地笑了下。

他没有车钱,是提前三个月出发,从乡里走到云歌的。

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嘲笑。从一开始的期待向往,变得越发局促自卑。走在路上,都害怕别人盯着自己的衣服和鞋看。云歌自称是君子之都,城中所有人都好风雅名誉,他们按照家世划分出了自己的圈子,煮酒泼茶,吟诗作画,下棋清谈,好像这些才是一个儒家君子该有的模样。

每次王小虎跟人说,自己想考圣人学府的时候,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来。

因为他长得不好、家世不好,所以没人觉得他会成为圣人学府的弟子。

可是为什么呢。

他很茫然。

儒家的道,圣人学府的考试标准,跟家世外貌也没关系啊。

他满心忐忑害怕,以为圣人学府也会和云歌城一样,人按家世分出三六九等,高贵者永远高高在上,风雅高洁,对他轻蔑不屑,作名士之态。却没想到,完全不一样。

圣人学府的老师们,看到他的天赋的时候,眼里只有欣慰。

而眼前这位,花容月貌的掌事姑姑,也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傲慢。

她握着他的手,眼神含笑温柔,犹如长辈,鼓励说:“我知道你家境贫寒,四书五经都是农忙时在田埂上背完的。也知道你家离云歌城很远,千里迢迢来圣人学府求学,很是辛苦。十几年来萤囊映雪不易,王小虎,我在这祝你早日成器,突破儒家一阶【琢玉境】。”

王小虎鼻子一酸,他眼眶猩红,鼻音很重地点头:“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鼻酸。或许是因为这一路走来,面对太多的否定和轻蔑了吧,到最后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

儒家是圣人之道,君子之道,可云歌城里每个人都告诉他。他这样的人,跟“君子”一字没有半点关系。

方玉泉怕晒,从菡萏池拔了片荷叶,顶在头上防太阳。他手握荷叶杆,见此情景,目瞪口呆:“你们卫国人也太谦虚了吧。我十五岁突破【枯荣境】的时候,在鹊都横着走。我爹娘也是摆席宴客都弄了一个月——他为什么能那么不自信?”

施溪摇着手里的桃花枝:“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我和你一样都第一次来云歌,我知道个屁。”

施溪又看了一圈灵犀台上的人,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云歌作为大国国都,百年世家本该很多,名门望族出生的弟子,天赋一般都不会差。可瑞王即位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逼得许多云歌世族迁至卫国其他富庶地。现在京中留下来的,都是他的羽翼。

瑞王是没有

修行天赋的凡人,支持他的也是一丘之貉。

因为天赋拿不出手,所以开始比拼形式了。

云歌时下流行的颜色是蓝白,流行的衣服款式,也是广袖飘飘,如林中高士。

上午只出了一个乙院弟子,圣人学府几位老师都神色不太好看。

施溪作为借读生,排到了最后。他还想着装回逼,没想到,前面的弟子天赋测到一半,突然间,灵犀台地动山摇,出了变故!

变故是后山传来的!

一只萤火虫穿行过云海,停到了几位老师面前,它将禁地发生的事告知众人。

霎那间,几位大儒本就难看的脸色,猛地阴沉如水。他们咬牙切齿,起身,匆匆拂袖而去。

掌事姑姑收到讯息,也慌乱地站起身来:“测试暂停!大家先离开灵犀台,去前院等候通知!”

她脸色苍白,快步离开。只留下几个书仆,在灵犀台安顿大家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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