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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无涯等着闻人约再登门拜访,有心冲他嘚瑟显摆一番,让他看看“当物件”的妙处。
没想到,闻人约当真是个有气性的,一去不回,在南亭书院扎了根。
但他对乐无涯,也不是全然的不闻不问。
两日后,他送来了一条羊脊骨,是他在南亭书院里执教职得来的束脩。
秦星钺拎着羊脊骨,清清楚楚地复述道:“明秀才说,送给太爷,补补骨头。”
乐无涯欣然笑纳。
等到骨头成了汤,上了饭桌,乐无涯边吃边觉出了不对劲:
……他是不是笑话自己对着六皇子脊梁骨软呢?
他小心眼地犯了会儿嘀咕,到头来还是把骨头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闻人明恪不是乐有缺,应该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在闻人约与乐无涯赌气期间,南亭一隅的仲俊雄正在忐忑中反复煎熬,夜不成寐。
三百两银子进了衙门,连个像样的水漂也没打出来。
仲俊雄再不敢胡乱打探,只眼巴巴地等着讯息。
不多时,真有了信儿传来。
不过是噩耗。
仲俊雄的五家皮子铺,在一夜之间被官兵强行上板歇业,贴了封条。
仲俊雄听到这消息,好悬一口气背过去。
他再度杀奔衙门,要一个说法。
衙门好声好气地告诉他,是太爷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发现仲国泰有参设赌场的嫌疑。
这赌钱博骰和私设赌场,罪名轻重截然不同。
一个
() “毁风坏俗()”葶??????湦?葶???祟??????饟???
????敧??譎????“?????()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他的钱便只有一个来源。
——仲家的皮铺。
因此,衙门抄查铺子,梳整账目,查出这些账本中哪一笔是仲国泰私设赌场的支出,既合法理,又合情理,绝挑不出来丝毫错处。
此事一出,仲家上下全都傻了眼。
这门板一上,账目一调,铺子一封,仲家的生意便做不下去了。
仲家的皮货生意位于上游,是供货的。
他雇佣猎户去猎貂鼠、青白狐一类动物,将皮子廉价收来,简单炮制一番,再倒手卖出。
皮子虽不至于像粮食一样烂掉,但猎户不可能专把皮子给他留着,若是他拿不出钱来买,便立时要卖给旁人去了。
到时候,他断了货源,又无法给下游发货,到时履约不成,被人上门清算,整个仲家立时便要吹灯拔蜡了!
仲国泰的嘴角鼓起了两个大火泡,急赤白脸地问夫人:“大宝真是管铺子里要的钱?!”
仲夫人欲哭无泪:“我怎么知道?”
仲国泰荒唐惯了,蚂蚁搬家似的四处筹钱,得了钱便去赌,至于他究竟有没有用铺子里的钱参股赌场,便是连亲爹亲娘也不晓得。
一笔烂账,全凭衙门的一张嘴皮子说!
更要命的是,待到仲俊雄心算盘账时,他骇然发现,自己账上的活钱,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两。
其余的,全在他的生意里投着,一笔也动不得。
只要一动,就是满盘皆输,家破人亡。
先前,他还以为太爷是个沽名钓誉的清流角色,没想到耍起阴招来也是驾轻就熟,居然是要把他整个仲家给砸个骨断筋折!
他坐不住了,满头大汗地上衙门,击鼓喊冤。
这回,乐无涯开了公堂,笑迎于他,用《大虞律》将他怼了个脸红脖子粗。
“圣祖爷对待赌博,讲求的是个除恶务尽,解腕剁手,方能治其心瘾。开设赌场,更是罪大恶极,杀之亦不为过。”乐无涯托腮含笑道,“仲掌柜,您是赶到好时节了。当下风气略弛,赌博不算是重罪,以教化为上;但开设赌场,仍需细细查验,绝不可姑息。我并未上门抄家,又不曾没收铺子,仅仅是查账而已,您不需心急。清者自清呢。”
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
他什么时候“清者自清”,不是全看衙门查验的进度?
等到查清那天,他仲家早便倒了!
仲夫人闻听丈夫铩羽,气急攻心,将仲国泰的小妾唤来,叫她去衙门口哭坐,说太爷扣住她爷们儿不放,是为着图谋仲家家产,先给姓闻人的扣上个盘剥百姓的名声再说!
左右不是正经儿媳妇,她自己乐意跑去哭,也赖不着他们仲家!
小妾吃着仲家一口饭,当家主母叫她去撒泼,她不敢不撒。
没想到,
() 她刚在衙门门口哭天抹泪了一会儿,没把太爷哭过来,倒是先哭来了周边百姓。
他们越听越奇,也越听越气,你一言我一语地替太爷分辩了起来。
无他。
对南亭百姓们来说,闻人太爷太好了。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好官,而且知道太爷此等才能,在南亭必然留不长久。
越是如此,他们越要护着太爷。
太爷他不贪钱,不加税,又是架桥铺路,又是兴修水利,让南亭百姓家有余粮、户多书籍,为啥这么个大好官,偏偏去“盘剥”你仲家?
你仲家家财万贯的,又算什么“百姓”?
乐无涯一年德政施行下来,早将南亭人心尽数收于囊中。
小妾本就不想来走这一趟,被人一骂,又愧又悔,立即捂着脸跑掉了。
回家后,她坐在屋里,越想越气,又听了一耳朵风言风语,知道仲国泰吃了官司,整个仲家的生意也都停了,极有可能朝不保夕。
她立即唱了一出卷包会,带着一大堆值钱的金银细软连夜跑路。
仲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站在院里指天画地地骂人,却也是全然的无可奈何。
眼见明路、邪路都走不通,仲俊雄只好走了暗路,延请文师爷到四海楼坐一坐。
文师爷也不客气,有宴便赴,举筷大嚼,丝毫不客气。
仲俊雄席间多次同他言语暗示,他都像是听不懂似的,睁着两只无邪的眼睛,直瞪着他瞧。
在仲俊雄心浮气躁、恨不得将此人按着脑袋溺死在汤盆里时,文师爷抹一抹嘴,斯斯文文地开了腔:“哎,衙门,难呐。”
仲俊雄眼前一黑。
他强咽下即将涌到喉咙口的黑血:“还有什么事?”
文师爷娓娓道来:“明年乡试,太爷想在南亭茶花山那边修一座亭子。一来,到时太爷会亲自前往,送别考生,教导南亭考生,即使高中离家,也不忘南亭水土养育之恩,要时时想着回馈乡里;二来,叫南亭山上的茶农花农,累了倦了,有个歇脚喘气的地方。”
“三来……”文师爷抿了一口酒,学舌道,“太爷说,若是南来北往的行路客,担心在官道上遇到拦路劫匪,也能够在此对付一宿,避免夜半行路,遇到祸事。”
仲俊雄全身的血都凉了。
一股腥气堵在喉咙里,哽了他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要多少?”
文师爷历历数来:“搭亭、设碑、挖井的钱还是小头,最要紧的是请徐大学士给亭子题字、写对联……”
经过一番审慎计算,他竖起一个巴掌来:“五百两银,足够了。”
仲俊雄面无人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想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太爷就是冲着让他家破人亡来的,没有错。
其二,家里有内鬼。
太爷前前后后,敲了他一千二百两银子。
他手头上的银钱,再加上他妻子的嫁妆,所有的活钱满打满算加起来,就是一千二百两,再没有多的了。
除非他卖铺子卖地,把钱交齐,再放弃自己这几十年的苦心经营,远走他乡,否则,他的骨,他的血,都要被太爷砸碎了,来滋养这南亭的土地!
仲俊雄几欲落泪。
世上怎会有如此阴毒算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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