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这破天气?在官道上?
这三个问题转过他的脑海后,他胸中便有了成算:
得杀。
攥住他的巴掌冰冷如铁,乐无涯循着向上望去,借着风灯
薄光,看到这是个大高个,戴着顶暖和的狗皮帽子。
那帽子似乎是贴着头皮戴的,里头没什么内容。
是个和尚?还是喇嘛?
乐无涯捏起嗓子,细声细气道:“各位,你们认错了,我不是客商,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我——”
乐无涯的话没说尽,那人便一把拔出了他防身的匕首,毫无犹豫,反手刺进了乐无涯的小腿。
这一匕首扎得奇狠无比,乐无涯甚至听到了刀尖撞到自己骨头的声响。
在汹涌而来的剧痛中,乐无涯并没有喊叫。
他像是吓傻了,又像是疼痴了,任凭那人把他拖布袋一样地拖了下来。
那戴着狗皮帽子的寮族人扫了一眼正在呜呜怒吼的二丫,狰狞地微笑了一下。
不错。
姓仲的情报很准确。
如他所说,这狗长了个威风模样,但是个银样镴枪头,老老实实的,每次小太爷牵它出来遛,就没见它扑过谁咬过谁,谁都可以摸它一把。
他又看向了乐无涯。
此人面色冻得雪白,愈发显得一双紫色眼睛深邃诡谲。
寮族人歪着脑袋,不大相信,好不容易在殷家村谋得了的一条财路,就断送在这个年轻后生的手里?
他此来,是奉命把乐无涯全须全尾地带回寮族,细细炮制,非把他零碎折磨个半年,方能解气。
可他低估了此处的严寒,险些冻毙于此。
还好,尽管走了些弯路,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他口齿清晰地道:“钱。”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乐无涯额头滚落:“没,没钱……”
寮族人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那就要命吧!”
乐无涯汗涔涔的,在寒冷和疼痛中嫣然一笑:“好啊。”
言罢,他猛然抬起另一只手,袍袖一抖,一个精巧的臂缚弓·弩便见了天日,箭头对准了寮族人的咽喉侧面:
“……我这就来拿。”
话音落下,他指尖发力,一扣机扩,弩·箭弹射而出,顿时从寮族人的脖子上穿刺而过!
自从在殷家村猝然地受了一次伏击,乐无涯便又凭空生出了几十个心眼,但凡外出,必要在身上携带些武器傍身。
在那人拽住他手腕时,他已经在悄悄调整姿势,单手按弦了。
可乐无涯也全没想到,此人心黑手毒,全是冲着废掉他来的。
他晚了一步,腿上挨了一刀,面上不显,胸中已经是怒火沸腾。
他乐无涯何曾吃过这种闷亏?
气死他了!委屈死他了!
在怒气升腾中,乐无涯咬牙切齿地朝一个方向抬手一指,怒道:“二丫,去!”
平时那一味围着乐无涯嘤嘤叫的乖巧二丫受了命令,如同一道黑色闪电,骤然蹿起,一口咬断了持弓之人的咽喉。
变声突然,转眼倒下了两个人,其他人顿时慌乱。
乐无涯单手拔下后脑的发钗——那钗被拆分两半,被做成了一把小剑的形状。
他拔出那把小剑,将冻僵了的手放在口边一呵,不假思索,劈手丢出,正中一名持弓之人的心脏。
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还剩两人。
袖箭只能藏上一枝,乐无涯手头暂无其他武器,心电急转,又一指一个快步向他奔袭而来的人:“二丫,去!”
那人眼看着同伴被咬穿脖子,已然有所防备,听了乐无涯的指令,他伸出胳膊一挡,阻住了它那致命的一咬,和二丫狠狠撕掳起来。
另一个手持大刀片子的人见那鬼魅似的大黑狗并没来咬自己,心神一松,刚要持刀去寻乐无涯,骇然发现,那人已经不在马边了。
唯有一盏风灯,被搀着浩浩大雪的北风吹得晃动不止,平添了几分鬼魅之气。
那人失了目标,心中愈慌,正不知所措中,忽听到一个戏谑声音道:“嘿。低头。”
他出于本能,循声低头,突觉咽喉一凉。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来,握住了喉咙中插着的那根晃动不止的羽箭。
乐无涯侧卧在地上,手持着被他一钗扎死的人手中掉落的弓箭,缓缓地吐出一口白气:“你不低头,我不好射呀。”
大刀片子哐啷一声,跌在了被冻得铁硬的道路上。
战场的另外一隅,胜负已分。
二丫动用一张长嘴、一口利齿,将对手裸·露在外的皮肉撕咬得面目全非。
他滚在地上,哀嚎不止。
乐无涯垂下手臂,踉跄着爬了起来:“二丫,成了,留个活口吧。”
转眼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乐无涯拄着长弓做拐杖,忍痛单脚向前蹦了两下,想找个利器,把人挨个补一遍刀再说。
一阵骤风泼洒而来,将一地雪片卷起,劈头盖脸地朝乐无涯打来。
乐无涯抬手挡脸之际,小黄马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马嘶,二丫也离弦之箭一般,冲着黑暗中的某处直蹿而去!
然而,二丫才和两人近身搏斗过,咬出了一死一伤的辉煌战绩,已是强弩之末。
在黑暗中,风声裹挟来了二丫凄厉的叫声。
它被人凌空一脚,踹到了路侧的边沟。
乐无涯也看清了来者。
风灯一闪一闪的,映出了寮族人被血染红的狰狞面孔。
他的脖子被刺穿了,然天不绝他,气管并未被射断。
他手里拎着掉落在地的大刀,像是刚从地里爬出的阴尸,嗬嗬地发出粗重狠戾的喘息,摇摇晃晃地朝乐无涯疾速奔来!
乐无涯拔脚要跑时,一阵火炙似的钻心剧痛,沿着他的腿一路攀爬而上。
他就势往地上一扑,手握长弓,借着摇晃不已、忽明忽暗的风灯光芒,尝试寻找箭囊。
寮族人铁了心要宰他,步步追击,对他连劈带剁,连扫带刺。
而乐无涯奸猾无比,每次
都是险伶伶地躲过一劫,始终不死。
终于,乐无涯摸到了那持弓之人的箭囊。
而那寮族人,此时距离他只剩两步之遥。
他俯身咬牙切齿的动手抽箭,可箭囊被那人压在了身下,箭又太长,左抽右抽,仍不可出。
乐无涯心脏紧缩发颤,头脑和手却异常稳当。
他双膝着地,穷尽全身力气往前爬了一步,总算是将箭拔了出来。
他返过身来,以极迅之速搭箭上弓,急急按弦时,寮族人的刀已经落下,直奔他的脑袋而来!
然而,刀势落到一半,便再无法寸进。
紧接着,乐无涯的头脸俱是一热。
恰在此时,巨风稍停,风灯的摇摆渐止。
那寮族人站在了那里,脑袋则连带着那顶狗皮帽子,滴溜溜地滚落到了乐无涯的脚边。
一股股的血从他的腔子里喷涌而出。
乐无涯用肩头擦了一下脸,发现自己被生生溅了一脸血。
他简直想骂人:
杀个人而已,搞得这么不干不净的干什么?!
无头的寮族人手持大刀,朝乐无涯的方向倒来。
一只手扯住了那人的后领,轻巧地将他往旁边一搡。
寮族人原本是个大高个儿,和来人一对比,也被衬成了矬子。
乐无涯双手撑在身后,喘息不止:“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赫连彻将弯刀一甩,甩掉其上的血珠,利落地插回刀鞘,皱起剑眉,冷静地想了一会儿,答道:“跟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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