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涯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惦记上了。
五十两银子很快被从刘得本家搜了出来。
刘得本口口声声号称那是叔父的遗产。
尽管问及是哪个远房叔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他一个都答不出来,但一张嘴仍然比铁板还硬。
不过,当汇通钱庄的掌柜和伙计一起上堂来时,刘得本便傻眼了。
这银子上还有编号,和汇通账册上记录一致,无从抵赖。
乐无涯对着汗涔涔的刘得本笑道:“陈福儿是你的远房叔父?那可真是一门好亲戚啊。”
刘得本软倒在地。
他实在说不清为何小福煤矿要给自己五十两银,不敢再瞒,招了个干干净净。
明相照那天的确在酒馆里喝醉了,不过此人酒品不错,喝多了便趴在那里睡了。
至于酒后胡言,全是刘德本瞎话。
也是他趁明相照和母亲都出去干活时,侵门踏户,把那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反书塞进明相照破书柜的一角的。
事到如今,他还要强自抵赖:“小的不识字,不知道那个是反书啊。就连那些个谋反的话,都是陈福儿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教我念的!我压根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葛二子发现刘得本抢了风头,生怕太爷忘了自己的“冤屈”,忙不迭地插话,时不时替刘得本补充几句,用以佐证小福煤矿是多么丧尽天良。
小福煤矿妄想用钱去收买两个流氓的真诚,是真真错了主意。
这些人最擅长的便是无理搅三分,既然能攀诬得了无辜的明秀才,又怎么会介意掉回头咬主人几口?
后期,乐无涯也懒得再听,只专心致志地研究何青松等衙役带回来的土。
里面掺着不少细而轻的煤灰,都是被风吹过来的,薄薄的一层,与从尚仵作家搜出的银子纸包上沾染的黑灰是同一种。
乐无涯依次比对了十几个纸包,发现其中有三四包土掺着煤渣,土质也与其他的不同,要么水汽足些,要么干燥疏松些。
在他们呈上纸包时,乐无涯已一一记清了他们的脸。
等自己走的时候,得知会一声闻人约,这些人用不得了,不是早习惯了敷衍差事,就是脑子有病。
都到了这一步,还瞧不出小福煤矿要完蛋,已是蠢出生天的废物,还是早点扫地出门去比较好。
乐无涯将土样封好,又瞄了一眼下方。
须知,演戏也是颇费体力的。
事到如今,葛二子、刘得本二人早已是黔驴技穷,演无可演,唾沫已干,喉咙已哑,想哭也挤不出更多眼泪来了。
“说完了?”乐无涯道,“说完了押下去。吵死本县了。”
把两个已经说不出话的流氓押下去,乐无涯提振精神,猛一拍惊堂木:“提尚俊才!”
尚仵作被抬上来时,神志已复,因知大势已去,神情难免麻木。
乐无涯:“尚俊才,
滥行职权(),贪赃卖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因三十两银捏造案卷,称常小虎乃意外溺水。即刻押入牢中,待将往年尚俊才经手之刑狱案卷细加查验,验看有无类似恶行,再加惩处。抄没受贿所得财产,其余留老母妻子生活。”
乐无涯停一停,补充道:“你为衙门办事多年,我会叫大夫养好你的腿。等你再出监牢那日,不管是流放、充军还是受死,都站着吧,别叫人抬着了。”
在听到乐无涯肯给他的老母妻小留条生路时,尚俊才涣散的目光终于集聚了起来。
静静听完自己的判决,他没再聒噪,对着乐无涯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他被带下去后,轮到了苏婶子。
“苏氏,本官现已查明,你儿常小虎……”
乐无涯斟酌了一下言辞,没点出常小虎是被活活打死这一事实。
“……实为小福煤矿所害。仵作尚俊才,虚造案卷,致你误判撤案。本官使人挖掘常小虎坟墓,已查明他的真实死因。《大虞律》刑狱一卷第二十五条有言,一案不再审。但本官必会还你和常小虎一个公道。尚仵作贪赃所得三十两银,权做你之后生活资用。本县伤你儿子坟墓,偿你五两银子,外加一场隆重的水陆法事。苏氏,你可认同?”
闻言,一直低眉顺眼的闻人约眉头微微一动,强忍住没有抬头。
苏婶子的眼泪簌簌落下来,在身侧李氏、莫氏的搀扶下软颤颤地跪了下去,发出的声音极轻,却带着催人泪下的切骨感激: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我来世为您当牛做马……”
“还是做人吧。”乐无涯用玩笑口吻道,“我要是常小虎,还想要你做母亲呢。”
这句安抚,却比先前的判决更让苏婶子动容。
她扬起面庞,怔怔问道:“太爷,您说真的么?”
乐无涯整肃了面容,像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人和事。
半晌后,他郑重道:“真的。”
铁匠、木匠两家人并苏婶子一起谢过乐无涯,拭泪告退。
乐无涯:“将葛二子、刘得本收押狱中,待证据与证言一一对应齐备,再行审判。”他已经懒得再和那两个流氓活宝饶舌了。
忙活完一圈儿,重头戏来了。
分开关押的几名小福煤矿管事人,被依次带了上来,站作一排。
此时,他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瞧来,太爷虽说重提了常小虎的案子,也发落了尚仵作,但待他们的态度也是和善,根本没有问什么严重的事情。
就算真的查出来常小虎是试图逃跑、又被打死的,那又如何?
他们养了那么多人,随便抓个不认字儿的倒霉鬼,拿住他的家人,把人药哑了推出来顶包就是。
再怎么发落,常小虎一条贱命,也不至于波及到他们的富贵人生。
见他们站得松松垮垮,其中一个还面带倦色,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乐无涯笑了。
他的口气依然和善无比:“
() 叨扰各位,陪本官审案到这么晚。天色已晚,我这里有雅间几处,请各位小住几日吧。”
乐无涯一使眼色,几名衙役手持重枷,鱼贯而入,把这些养尊处优的煤矿管事全部枷了起来。
这些人一直被乐无涯待之以礼,刚才也被看管得好好的,对被拐卖的矿工、对前来报案的李阿四,甚至对刘得本的证词,统统一无所知,可谓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他们压根儿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已经被乐无涯抄了底。
直到镣铐加身,他们才想起来挣扎。
管事且怒且惊:“太爷,这是何意?!”
乐无涯:“上雅间自己琢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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