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陆鸣看不见。
——医生说的一年半之内的最佳恢复期都快要过去,迟尧始终没能习惯陆鸣看不见这件事。
偶尔他会伸手在陆鸣眼前晃晃,被感受到气流扰动的陆鸣拽住。
“你说你是不是早已经恢复了,装瞎骗我玩呢?”
陆鸣微垂的眼睫颤了颤,薄唇抿紧,一言不发。
陆鸣消沉了许多,尽管他仍旧是那个渭南圈子里人人称道赞赏的“陆瞎子”,在商场上手腕了得,决定果断,啃下来好几个难啃的项目。
可私底下,陆鸣的话越来越少,临睡前摸盲文阅读时发呆的情况变多,甚至是康复治疗都说懒得去……
会永远沉在一片虚无中吗?
迟尧在想,陆鸣也在想。
从陆鸣内心冒出来的消极情绪就像雨后不断冒头的笋苗,再难压抑——迟尧能感觉到。
他在后花园养了一小片红玫瑰,跟暴雨事发那天陆鸣送他的那束玫瑰一个品种。
生命力强,好养活,花开时红艳,一大片簇在一起,枝叶随风微晃。
换做是从前的迟尧,瞥见第一眼肯定要说“艳俗”。
但现在他提着水壶,悉心检查玫瑰的枝叶有无虫蛀,花苞是否健康,确认无事后浇了一遍水才离开。
回到宅子,保姆王妈正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出来,手里还提着清洁用具,应当是刚做完清洁。
这个房间之前都上了锁,几乎算得上是迟尧唯一没去过的几处地方之一。
迟尧跟王妈打了声招呼,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这个小房间是储藏室吗?”
王妈摇头,犹豫一阵才低声说:“是老爷教训陆少爷的地方,已经很久四五年没用了。”
教训陆鸣的地方?四五年……?
怔楞之时,话已经不自觉问出口:“大概是几月份?王妈知道吗?”
迟尧跟陆鸣的关系从未遮掩,王妈也是知道的,她只当迟尧关心陆鸣当时的事,诚实回答道:
“记得可清楚了。老爷本来都好久没教训少爷了,那天不知怎的,明明是除夕前夜,高高兴兴阖家团聚的时候,把少爷扯进去了,好像一起进去的还有祁家大少爷……就因为那天是除夕前夜,我记得特别清楚,陆少爷和祁少爷应该打架了,然后老爷子就教训了少爷。”
许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八卦本质作祟,王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片刻后甚至唠起陆鸣小时候,迟尧也愿意听,撑着下巴盯着那扇暗红色的小门。
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小到小学时收到女同学送的折纸爱心,大到陆鸣射箭拿到的各类奖项。
王妈似乎有意避开这扇小门后的故事,将话题引到了轻松的范畴。
迟尧微笑着没有任何意见,等跟王妈聊完偷偷扭开了门把手。
只一眼他便愣住。
惊惧仿佛无数根地底伸出的藤蔓,丝丝缠绕心脏,逐步收紧。
——小门之后并无室厅,而是一段蔓延向下的阶梯。
迟尧凝望那幽深漆黑的阶梯尽头,深深吸气,提着僵硬万分的腿迈步向下。
穿过蜿蜒曲折而又漫长的狭窄甬道,尽头是另一扇小门,门上挂着一把锁头足足有成年人小指粗的铁锁。
一步步,一眼眼,场景与他四五年前被关的地下室几乎一模一样。
迟尧进不去铁锁后的地方,但在想,里面是不是跟他会不会也有一间只有陆鸣才能打开的卫生间门?
难道是地下室氧气太少?不然他为什么滞闷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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