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番张鄜命温允亲自护送李仲毅,一是为了表明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二是为了让其震慑圻州与桂州的地方豪强,让他们不敢轻易伤害这位新任刺史。
而这沈长风与温允返京时恰好碰上了,于是便顺路一道来拜访丞相府了。
“两位此行可还算顺畅?”
张鄜亲手给二人沏了壶明珠水仙,问道。
沈长风身上轻铠未卸,跪在客座上规规矩矩地接过茶道:“回丞相,此行还算顺利。”
“我与神机营的兵马先到了圻州,得知那儿的匪寇都流窜到桂州去了,于是便又到了桂州,与那乔泰一道去歼匪去了。”
“只不过……”
张鄜望着他脸上藏不住的犹疑之色,复问道:“只不过什么?”
沈长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只不过,我总觉得此行剿匪,似乎赢得太轻易了。”
第9章 黄粱(九)
“桂州有个黑风泊,上边足足窝了四十九个匪寨,里头尽是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据说他们还有好几个当家与军师,这也证明他们那些烧杀抢掠的行动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如大宛的军队一般,有组织有纪律的。”
沈长风微微皱了皱眉,继续道:“我第一次率兵暗袭黑风泊,故意没喊上那乔太守,结果竟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被那群匪徒给逃了。”
“第二次与那乔泰一同上山时,便撞见了一伙匪徒,但充其量不过两三百号人,而且武艺似乎也不高,只空有一身蛮劲,我的人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他们擒住了。”
“而后我本想先将这些人押回城中大牢,待擒住他们当家的之后再作盘算。可那乔泰未经我允许,竟擅自将那伙人的寨子放火烧了,说那些匪寇抢来的钱财布帛都置在那儿,烧得一干二净他们便再也作不了恶了……”
张鄜问道:“那乔泰姓乔,与金墉乔氏可有关系?”
沈长风如实回道:“事后我曾派密探查过那乔太守的底细,那乔泰早些年似乎只是个跑堂的伙计,与金墉乔氏并无关系,只不过正好沾上了这个姓罢了。我看此人身世虽不算显赫,但也还算清白,后来这乔泰似乎靠贩卖私盐一类的生意发了家,再后来经人推举便成了荔城的县令,又经了二十来年才当了如今的桂州太守。”
大宛建立之初正逢百废待兴之际,盐铁贩卖还属于无官监管的灰色地带,因此涌现了许多钻空子的私盐贩子,趁着那几年动荡时期狠狠地捞上了一笔,而后大宛逐渐安定下来后,盐铁的贩卖权便重新落回了官家手中,成为了朝廷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想来这些年那乔泰能从一介布衣摇身一变成为当地的父母官,与当年做私盐贩子赚获的暴利脱不离关系。
这一处二人正谈着话,另一处暂得空暇的温允也没闲着,他懒懒地支着头,将目光款款投向了丞相身侧的座位:
只见那儿置着一张袖珍的沉香木矮桌,不似是相府那位张小公子的物件,倒与三、四岁幼童的身高更相符合。
不一会儿,侧门的翠色纱帘轻轻动了动,一只浑身棕红的胖猫儿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才顶着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轻手轻脚地爬到了丞相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
温允还是头回见到举止如此似人的猫儿,不由饶有兴味地向前微顷了身。
只见它的手上缠着绷带,怀中抱了六个熟到熏黄的枇杷,似是刚从后院的树上摘下来不久,果皮油得发亮,光是望上去仿佛就能闻见到里头汁水清甜的味儿。
温允见那胖猫儿咧着嘴,正要伸手要去剥那黄枇杷,但临时却又忽地转了念头。
它挠了挠脑门,仰着头瞅了丞相一眼,随即缓慢地、不舍地推了三个枇杷过去。
——正与沈长风商讨要事的张鄜自然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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