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韦杭之一时被仗剑轰轰烈烈的攻势所压制,但西羌联军不过置散沙于一器,一场战争下来或赢或输都会影响西羌联军的内部平衡,韦杭之又不蠢,迟早能解决西羌,根本不需要我出面。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留在长安治理司州,八百里秦川兵精粮足,是凉州铁骑横扫天下的支撑。没有八百里秦川,凉州铁骑就会面临吃不上饭的问题。
我不应该离开长安的。
但是我还是选择离开了长。
我要去凉州,去西羌,我要用一场漂亮的胜仗告诉先生,我不比任何人差。
但是,当我在战场上看着先生惊恐不安的模样,我却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我只觉得心疼。
我一开始的想法只不过是让先生在我身边见证属于我的胜利,让先生知道,我不是只会垂拱而治受人摆布的君王,我有自己的能力,自己的想法。当然,我也想看见先生望向我时那崇拜的目光。
可惜我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我看到的只有先生的不安,先生的悲悯。
他厌恶鲜血,厌恶罪恶,厌恶一切战争,他觉得战争就是世界上再野蛮不过的东西,充满着冰冷的血腥与杀戮,像是世人诞生时就融合在骨子里的污点。
我最擅长的东西,是先生最讨厌的东西。
那一刻,我忽然间就意识到,为什么我觉得先生最像墨者了——我总是用揣测墨者的方法来揣测先生的想法——因为他们都讨厌战争。
“兼爱” “非攻”,我在先生身上第一次学到了这两个词语的含义。
那时候,我忽然开始问自己,我这么做是对的吗?只为了自己心中的不甘,就让那么多人丧命在自己的手中。我的手中沾满鲜血,这是先生愿意看到的吗?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生来就该是这样罪恶的。我喜欢驰骋沙场的感觉,喜欢一场又一场用鲜血堆积的胜利,喜欢看紫骍旗插在别的城池的城头。
我生来就不是先生喜欢的那种人。
但我依旧喜欢先生。
在攻占山西的时候,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先生站在这里,他会不会如同在凉州那样目露悲悯,难过的看着每一个死去的人。
但这样的想法没有阻拦我的脚步,我依旧将紫骍旗插在晋阳的城头——带着无数的鲜血。我甚至记得,当我在城下看着紫骍旗飘扬在晋阳城头的时候,紫色的旗帜都隐隐闪烁着红光。
我只想和先生分享我开疆拓土的喜悦——我相信先生会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战争只是为了以后的和平,当紫骍旗遍布四海八荒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先生渴望的和平就会到来。
然而先生的表现比我想的还要让我惊喜——他送给了我一块石头,一块来自穆陵关的石头。
我让先生领兵,原意不过是希望他看着点仲牧,别让仲牧冲动行事。却没想到先生的表现比我想的更加出色,他似乎很明白什么叫在其位而谋其政,成功地担任了一名出色的主帅的职责。
实不相瞒,那时候我都有些后悔了。山西是我率着司州武卒打下来的,兖州是先生和仲牧费尽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凭什么兖州要白白便宜燕王易水?
我不想把兖州给燕王易水了,不是因为兖州的富饶,而是因为,兖州是先生打下来的土地。
但是这点微妙的心思我不敢表现在先生面前,因为我不想看到先生失望的表情,不想先生认为我是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虽然先生比谁都明白,政客就是不要脸皮的东西,一国之主就是要比所有人都更不要脸,但是我还是想在先生面前保留几分正面的形象。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食言而肥小人,我按压下了所有的不满,心中想着“罢了,兖州迟早能拿回来的”。
先生果然对我的识趣很满意,他帮我治理刚刚夺下的并州,帮我临民领军,看着先生夙兴夜寐,我有时也觉得他辛苦。
我对先生说: “先生,不要为了国事累坏了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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