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他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的灵魂。
他只是游走于这天地间的一粒尘埃。
他走走停停,终于在这黑暗里窥得了一片亮光。
那是埋在亡灵渡草丛中的魔镜。
那是他的家,他的本体,那里有着他曾用自己十分之一的灵力和一小块碎片所捏造出来的镜像朋友。
他如同一粒真正的灰尘般附着了上去。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却陷入了一片无休无止的静谧黑暗。
等待,等待。
只要灵魂不灭,希望便能永恒。
.
在缓缓流淌的时间长河中,祝明玺一共清醒了三次。
第一次清醒。
他看见魔王抱着水晶球冲出亡灵渡,在短暂失去魔力以后遭遇所有黑暗魔族的追杀。
魔王浑身浴血
地抱着水晶球,喂它吃下圣愈宝石,并颤抖着问它:你的主人在哪里啊,我爱人的尸骸在哪里?
……
第二次清醒。
他看见魔王醉意熏陶地问水晶球:月辉花的传说是真的吗?只要我将它移来,祝明玺就会回来吗?
……
第三次清醒。
已经是三百余年后。
魔王移好了月辉花却没有等来爱人,魔王醉酒后弄丢了记忆却又一片片将它寻回。
魔王熟练地在水晶球身上丢下圣愈宝石,却并没有看他,像是已不期盼得到任何回应,他转身离去,睡袍松散,烈酒入喉。
可魔镜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悄悄离开了水晶球,祝明玺亦跟着它穿越了时空。
他看见魔镜出现在荆棘枯木林,并对年轻的自己轻声诱哄——
【您想找回家的路,还是想找被偷走的种子?】
.
时间在按部就班地流淌,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转动。
最后一线生机在哪里啊?
祝明玺想。
在死亡之后。
祝明玺回答。
.
一个消耗了自己所有灵力的器灵会是怎样的结局?
或许是在千万年后积蓄力量重新醒来,或许是在千万年间消弭于天地。
一面无主的魔镜注定要经历后者的结局。
除非……
除非有人愿以血肉塑他重生。
.
祝明玺再一次醒来是在茫茫的圣山。
魔王被圣山的规则之力夺走了胸前的魔镜,如同尘埃一样附着在魔镜表面的祝明玺却留在他的心口,攀上他的血肉。
祝明玺是被疼醒的。
他的本体正在另一个时空灼灼燃烧,年轻的魔王为了安抚过去的他,将魔镜用最高级的黑暗魔法火焰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于是附着在爱人胸口的镜灵也遭受到了切骨之痛,在致命的疼痛里,他突兀地想起了一句预言。
【穿越时空是毁灭的开始。】
不。
祝明玺咬牙想道。
明明是新生。
他用最后一抹力量入了洛希尔的梦,他的力量只能支撑他说出一句话。
【你愿意把我养在你的身体里,成为我新的容器吗?】
他毫无意外地得到了爱人的应答:“我愿意。”
.
圣山拒绝所有魔器的进入是有原因的。
镜灵藏在魔王血肉模糊的胸口里,却只用轻声呼唤,埋葬在圣山里的圣愈宝石就像铁珠遇到磁矿般朝他奔涌而去。
圣愈宝石一颗一颗没入魔王的身体。
一面无形的镜子在魔王体内生成,镜中的镜灵也在魔王体内获得新生。
.
于是。
在数年后的小木屋,数年后的黑火里。
在洛希尔即将要拥抱着爱人进入长眠时,一道凌冽的白光却突兀地从他胸前闪现。
白光包裹了他的身体,将他移至百米以外的草地。
洛希尔愤怒地睁开眼,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阻止他与爱人同眠。
“洛希尔。”
轻柔的嗓音在身前响起,洛希尔神色一滞,他恍恍惚惚地看过去。
——他看见了他胸前的血洞,他看见了他藏于体内的白团。
他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到胸口。
一团如雪如雾的白光从他胸口跳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上。
白光雾气微散。
一个小小的,熟悉的,有着雪色头发和银色眼眸的身影笑着向他抬起头。
他的声音响在微风里,落在花丛中,轻轻柔柔的,像是一场穿越了百年的梦。
“洛希尔,我好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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