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时陷入沉思。
许久,还是老成持重,见多识广的郦食其率先开口,建议道:“要不……咱们明日再去一次稷下学宫查探情况?”
说实话,郦食的体力精力都比不上年轻人吕雉,他经过这一路舟车劳,现在他已经很累了,身体困乏疲惫。在他的计划里,原本是打算明日养精蓄锐,好好在逆旅中休息一天的。
但现在,看到秦谍在临淄这么彪悍的战绩后,他有点儿不太好意思休息了。
郦食其,你来到临淄什么事情都没干成,怎么好意思休息的啊!
吕雉点头:“好,雉也正有此意。”
若非此时天色已黑,这二人甚至都想现在就出发去打探情况去了。
“老师这一招果然厉害。”吕雉忍不住感叹道。
郦食其点头附和,并说出自己的见解:“主君熟读各家兵法,在带兵打仗这方面不可谓不精通,我学得虽是纵横之术,却也曾听闻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主君这一招攻心之术果然绝妙。”
从前他们单知道临淄被秦谍渗透的很深,但却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渗透,只以为是利诱贿赂了秦国很多高官贵族而已,结果却是从上到下的全方位渗透,上到高高在上的肉食者们,中层诸子百家的莘莘学子们,下到辛勤劳作的黔首们,好家伙这是统统都不放过啊!
姜珂:无它,前人经验耳。
既然已经约定好明天的行程,二人便将书案上那些还未读完的《文森》一分为二,分别拿了一些,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回到房间,郦食其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现在就如同被打了鸡血,十分期待明日的探查。
最后干脆也不睡了,披衣下塌走到书案前,点上膏烛,拿起刚才没看完的那几本《文森》继续观看。
郦食其越看越觉得这《文森》的作者们真的有点实力。
具体表现为能用平平无奇的故事将这些荒谬到极点的道理给美化的看起来很正常。同时为了调动读者的阅读积极性,每本《文森》里都会时不时穿插一些诙谐幽默的小笑话,用来博读者一笑。
但作为官场老油子的郦食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书中看似只有几则小笑话,但实际上每一页都是笑话。
郦食其看这种不用脑子的文章速度很快,才不到一个时辰就大致浏览完了全部内容。
更恐怖的是他居然会迫不及待地想看下一期的故事。
因为《文森》的作者很能拿捏人的好奇心,这里面不光有各种体裁的独立文章和笑话,还有长篇连载小说。
郦食其刚才看的那本第七十六期《文森》里连载了一个故事,大致剧情讲得是临淄一位正值妙龄的美貌女郎,某天她路过临淄市肆时,不幸被一位世家子弟看中,这位世家子弟见其貌美,起了色心,想要调戏这位女郎,未果,女郎逃走了。
这位世家子弟性格残暴且心胸狭隘,调戏
不成,自觉失了面子,于是便带人杀掉了这位女郎的全家,幸亏女郎外出贩卖布匹才逃过一劫。
她在暴雨中看着自己亲人满地的尸体,悲恸不已,发誓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现在已经连载到这位女郎在自己一位秦国好友的帮助下从临淄乔装打扮逃到了咸阳,正计划着先找份活计在咸阳安家落户呢。
剧情就断在这里,吊足了郦食其的胃口,弄得他如百爪挠心般迫不及待想看下一部分。
剩下的剧情可能被吕雉拿走了,郦食其想现在出门去找吕雉拿书,但吕雉是位女郎,大半夜去找她多少有些于理不合。
于是在这份好奇下,郦食其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日朝食后,在院中偶遇吕雉,郦食其同她谈论起这件事,然后得知了一个让他失望的消息,郦食其手中的《文森》是最新一期,吕雉那里也没有后续故事了。
郦食其:……痛苦,以后再也不追连载了。
二人匆匆用了朝食,而后便如同昨天约定好的那般一同前往稷下学宫。
临淄共由大小两城所组成,共有十一座城门,大城呈斜长方形,主要是黔首居住区,炼铁,铸币,手工业等各工坊也集中在这里,呈棋盘式街区分布,城内交通,排水设施都很齐全,排水沟能直通城外的淄,泥两河,十分便利。
稷下学宫虽然日渐衰变,但风气一直都很自由,例如今日就有一场辩论,也因此气氛比昨天更热闹一些。
无论是哪家学者,无论什么身份,只要你热爱学习,善于思考,就都能来听稷下学宫的辩论,更有甚者若是听到兴头上,来了兴致灵感,都能亲自走上高台代表其中一方和另一方辩论。
郦食其指着目前还空荡荡的高台,对吕雉说道:“这里的辩论质量都很高。()”
“郦公之前来过这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并未,但我曾在书简上看过一些稷下学宫中辩论的内容。”郦食其抚了抚胡须,面带向往道“当年荀子先生曾经在这里辩驳过自己的性恶论和孟子先生的性善论,还有名家公孙龙的白马非马,儒墨之间关于厚葬或节用之间的辩论,真可谓是底蕴深厚,精彩绝妙啊。”
吕雉闻言,连忙从褡裢中拿出纸笔,做好遇到精彩见解时记到纸上的准备。
伴随着一阵悠扬的礼乐声,本次辩论的两位选手趋步走上高台,瞬间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们身上,吕雉和郦食其也不例外。
这二人一位宽袍大袖,腰系美玉,明显儒家学者的打扮,另一位则是粗布褐衣,跂蹻草履的墨家学者。
见到这二人的装扮,郦食其更是欣喜,儒墨这两个学派,乃是天生的死对头,相互争辩了好几百年,谁也看不上谁,却都没争出个所以然来,由此可见今日这场辩论的精彩程度肯定绝非泛泛。
“吕淑女,麻烦可以借给我一份纸笔吗?”他今日出门走得太急,忘记带了。
吕雉顺手又从褡裢里掏出了一份纸笔给她。
郦食其:期待。
() 然而,这场辩论的画风却出乎郦食其的想象,因为今日的辩论主题……居然和秦国有关。
秦国到底是不是一个友善的国家?
众所周知,墨家的思想是兼爱,非攻,所以台上那位墨家学者认为秦国在战场上以人首换取军功爵和土地田宅的方法太残忍了,秦国恶毒。
儒家则提倡以仁为本,他们认为秦国官吏们愿意耗费数日或数月时间来办理没有背景的普通黔首的案子,正如书上所言,伟大的国家会为任何弱小低微的生命而停下脚步,秦国善良。
郦/吕:……
这些都什么跟什么啊。
郦食其:又不期待了。
吕雉看向郦食其,眼中带着些许疑惑,似乎是在问他:这就是你口中的精妙绝伦吗?
郦食其这位舌灿莲花的纵横家沉默了,没有答话。
二人又听了一会儿辩论,本以为这么正式的场合,台上那二位学者举例的参考资料肯定是是《论语》《尚书》《墨经》之类的正经文献,没想到居然是《文森》第十八期第三页,《文森》第二十三期第六页诸如此类的例子。
姜珂的众多门客中,因为性质特殊,小说家是最低调没有存在感的了,虽同为姜珂门客,但这么多年来郦食其一共就只和豫横见过一次面,在他印象中豫横是一位不爱言辞,脾气温和的人,现在看来,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伪装。
郦食其感叹道,主君身边果然不养闲人!
吕雉和郦食其没听完这场辩论就离开了,反正最后无论结果如何,秦国到底是善良还是恶毒,临淄这块土地都必须划到秦国的疆土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下苦秦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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