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到了凌晨五点。夜场人群散去,只留下一地纸屑与歪倒的酒瓶,我和韩晓昀将女孩们送进出租车,之后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这份工作包住,虽然宿舍位置偏僻,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
韩晓昀既是我的导师,又是我的室友。我拿着我的大行李箱,和他一前一后地走着,都是身形不稳。他几次提出要帮我拿行李,都被我拒绝。
他今天帮我挡了好几次酒,我不好再麻烦他。
下到地下通道,坐上了今天的第一班地铁。韩晓昀是专业选手,喝得比我多,神志却比我清醒。我则不太行,各类酒精混进肚子,被胃吸收,爬上神经末梢,让我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刚从CICI俱乐部出来,没了震耳欲聋的音乐的轰炸,我只感到脚踩棉花。
一个小时的车程,我醒醒睡睡,看车厢对面TV上的广告牌变幻莫测。地铁下车,走路十五分钟,拐进一条小巷道,巷道尽头的筒子楼排排站立,像老天爷随手立起的多米诺骨牌。我和韩晓昀的宿舍就在这筒子楼的最顶层。
我们醉醺醺地爬楼,抬脚绕过邻居堆放在楼梯口的纸箱、和孩子的玩具。爬到一半,韩晓昀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转过身问我要不要。
“我不会抽烟。”
“我教你?”
“不用了。”
韩晓昀笑了一声,给自己点火,从唇间吐出一个烟圈,继续爬楼。
我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怎的,想起了池易暄夹烟的手。上次公司门口见面,是我第一次见他抽烟。他以前用那手拿话筒、接老师递来的镶金边的奖状,握成拳时落在我头上,我会像根弹簧一样跳起。打架的原因早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们像两只互掐的负鼠。
烟草烧尽,只剩下橙黄的烟嘴。韩晓昀将我带回宿舍,门打开,是个三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上下铺,一下就让我想起了大学宿舍。
上下铺对面是一个简易的折叠餐桌,煤气灶台在厕所门口,勉强够摆下两个锅。
韩晓昀说他今天刚将被子床单洗过、晾干,趁他现在还没铺开,我可以选择想要的床铺。
“你要上铺,还是下铺?”
我说:“下铺。”
他帮我把行李挪到房间一脚,然后去卫生间里洗漱。我将箱子打开,为自己铺床,忙活完毕,酒都醒了大半。
天光大亮,隔音不好的房门后传来断续的脚步声。韩晓昀拉上蓝色的布窗帘,却无法完全遮住光线。
我将手机放到枕头底下,闭上眼,在日光中睡下。
初来乍到时的兴奋逐渐被一周六天的工作制度消磨。一眨眼我就在CICI干了一个月,老板说我业绩不错,还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两百块的红包。
夜场工作给我的最大感受就是,我能够强烈感受到我与世界的格格不入。我中午起床,下楼吃早餐时,餐厅里坐着不少已经工作了半天的社畜。下午去网吧打游戏,隔壁高中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模样不过十五六岁。
夜里来CICI消费的人群,又往往是一掷千金的富二代。我在三个世界段的人群里行走,有时会生出一种错乱感,我无法获得身份认同感,像一片落在洪水中的树叶。
只有午夜DJ登场,酒杯的碰撞声,才会掩盖掉一点失落。
韩晓昀说我有文化人的怪病,习惯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少思考,多喝酒——他的QQ签名。
“想那么多干什么?你没听过那句名人名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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