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医生掏出测温枪,瞥了眼上面的数字,回他,“已经退烧了,那就是无大碍,下午休息好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但接下来两天还需要再到输液室吊几瓶水。”
病人在医生面前只是病人,男医生恪尽职守地嘱咐道:“回去还得少熬夜,多休息,工作是得完成,但年轻人注意身体健康才是真的。”
靳谈道了谢,梁敬免把医生规规矩矩地送出门。回来一转头就对他说:“陈韫昨晚守了你一宿,又担心三更半夜的吵到我,早上六点多才给我打的电话,我赶过来就让他先回去睡觉了。”
“嗯。”靳谈点头,淡淡回道。
“你吃什么早饭,我下楼给你买,喝粥还是喝汤,或者包子还是玉米。”梁敬免又问。
“不吃,我想出院。”
“哪里有不吃的选项?你不吃我告诉医生。”
“幼稚。”
“你都病了还不吃早饭,你不幼稚?”
十五分钟左右,梁敬免拎着打包好的两份红豆薏米粥和胡萝卜鸡肉锅贴走进来,又把一份单独切好的水果拼盘放到小桌上,顺手推到靳谈那侧。
*
忙完手头上这件事,周棠本意是打算在酒店房间里睡个昏天黑地,好把出差回国,外加见到靳谈这两件事抛到九霄云外。
然而,不管是边听音乐边洗澡,还是用iPad放着时下热播剧敷面膜,她是歌词也记不住剧情也会弄混淆,脑袋里就那么一句话飘来飘去。
“周小姐,再会。”
周棠苦恼地躺在床上,想不通为什么靳谈的心理素质能好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还随意敷衍地说一句:再会。
再会?什么再会?有什么好再会的?
闭眼,扯被子,半小时过去她依旧辗转难眠,周棠索性直接爬起来坐着。
有时候她必须得承认,她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即使今晚喝了酒微醺也睡不着。
凌晨两点,从窗边往外望,天空是灰扑扑的蓝,远处又是雾蒙蒙的白,弯月缀着,有几颗星,宇宙一直那么庞大,了无边际。
周棠偶尔觉得在这浩瀚无垠的世界,她的人生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钻进纷扰逼仄的现实,千丝万缕的关系中,她其实也有无法忘记的人。
那时少年肆意张扬,用极尽强硬的姿态挤入她的世界,然后颇有耐心地直白出击。
是的,他一直是那样的人。
所以靳谈当然可以再次站到她面前,也可以用工作的由头说些越界的话。
而她会因此踌躇,慌张,哪怕是心脏重新跳动,她都能释然接受,但只有一点,这回,她是绝对绝对不会选择在长夜里痛哭了。
周棠盯着被靳谈按出指印的那条胳膊,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她站在窗边发呆地看了会儿,然后用指腹狠狠摩擦而过。
嗯,满血复活,睡觉。
去他的再会。
*
吃完早饭后,梁敬免负责收拾残局,刚擦干净小桌子,他抬头睨着靳谈,暗戳戳地试探道:“靳谈,你真没什么事情需要和我坦白的吗?”
靳谈放好枕头坐起来,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听到这话时敲键盘的手停顿了下,但沉默着并没回答他。
梁敬免见方法不奏效,又换了个招儿,“看在我尽心尽力伺候你的份上,你不能这么绝情吧,饭刚吃完你就摔盆子啊?”
靳谈看他,平静冰冷的一句:“除了按时把钱打到蔚川公账上,我没别的事要和你说。”
“你确定?”
“确定。”
“行,小气鬼,你自己藏着掖着吧。”梁敬免见他嘴硬,就准备下楼抽根烟,临走前一把捞起早上来时扔在凳子上的耳机。
纯白色,金属框架,头戴式耳机。
梁敬免漫不经心地把它挂在耳朵上走进电梯,连了蓝牙但没听歌,放的是录音。
早上他困得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在靳谈睡梦里留下点儿证据,躺病床上最脆弱时的呓语。
滋滋电流声响过,继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呼吸声,再然后,是男人喉咙里咕哝着的半句话。
“我没忘……”
“周棠,我没忘。”
“……”
吸烟区在一楼大厅门口侧面过道的小亭子里,现在还没到十点,聚到这儿来的人不算多。
梁敬免顶着一头银粉挑染的发色,嘴里咬着根烟,点燃后烟雾笼罩下他想起早上陈韫问他的话。
“那位周棠小姐是靳总的……”陈韫语气斟酌了一下,音量自动变低,“是靳总的白月光吗?”
白月光?
梁敬免乍然听到周棠的名字,下意识地想问:“是哪位周棠小姐?”
但脑子还是快过嘴,医院走廊里,陈韫就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挑眉笑道:“不是白月光。”
陈韫顿住,看来是自己猜错了,他刚觉得这样冒昧地打扰实在是有些不妥,正准备结束看起来没那么礼貌的隐私话题。
“那我先……”走了。
“不是白月光,是他的红玫瑰。”
身侧,梁敬免敛眸,收起平日吊儿郎当的痞气,十分正色道。
“啊?”陈韫听出弯弯绕绕背后的深意,“好的,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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