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呼吸微弱,还处于重伤昏睡的状态,屋中另有一道气息,大概在靠窗的位置,非常微小,不仔细注意,很容易忽略过去。
女人微眯起眼。
“唧唧!唧唧!”
叫声响起的刹那,蔷薇藤蔓猛然从窗下的地面窜起,坚硬的
() 石板像豆腐块一样四分五裂,带着勾刺的枝条瞬间穿透老鼠的躯体,鲜血喷涌,溅在墙面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
蔷薇藤蔓串着四肢微微抽搐的大老鼠,映着窗外弦月,在地上打下一道残忍的剪影。
那条曲折向上的藤蔓轻微扭曲着,老鼠肥胖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最后只剩骨架支撑着薄薄的灰皮。
女人不料自己警惕了半天的东西竟然是一只老鼠,不悦地哼了声,收回蔷薇藤蔓,也不管落在地上的老鼠尸体,瞥了眼床上依旧半死不活的泡面头青年,转身准备回客厅。
就是在这一瞬的放松,一只冷白色的手五指成爪从她身后抓了过来,直直扼向她的脖颈。
须臾间感受到的杀气令女人浑身汗毛直立,从生死边缘训练出来的本能使得她条件反射向后倒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下腰抬腿,狠狠踹向试图偷袭自己的人。
对方的反应比她更快,一击落空便立即向后撤,躲掉了从地上窜起的蔷薇藤蔓。
女人双腿落地站在床边,不过是如此短暂的交锋,便以让她紧张到冷汗直流,胸/脯也不受控制剧烈起伏,吐出一口又一口浑浊的气息。
她缓缓收紧拳头,在月光的笼罩下看向站在门外阴影里的人。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兜帽外套,上半张脸完全隐在黑暗之中,只露出光洁白皙的下巴。
熟悉的下半张脸令女人瞳孔骤缩,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星螺,却发现之前因为觉得麻烦,摘下来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你在找这个吗?”时一沅抬起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两枚星螺,其中一枚是属于女人的,另一枚则属于齐谦。
不辨男女的低哑声线让女人屏住了呼吸。
是她!
真的是她!
她竟敢主动找上门来!
女人没有回话,大脑却在快速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直接动手吗?
她一个人杀不死她的,更遑论把她活着带回去。
怎么办?
16号那个该死的蠢货,这种紧要关头却不见踪影!
“14号。”时一沅缓缓开口。
女人条件反射紧绷身体,一个到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在最后关头被她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身体如此不争气的反应让她狠狠咬紧牙关,试图先发制人:“你——”
可她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时一沅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别让你的星螺离开你的视线?”
毫不留情地质问让14号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的某个雨夜里。
暴雨拍打着树林,发出嘈杂的啪啪声,她第一次成功完成任务,和同伴们一起返回集合地点,尽管身体被雨水淋湿,但完全克制不住内心的颤动。
她说不出自己是兴奋还是恐惧,大脑明明处在极其活跃的状态,却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同伴们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则兴致勃勃炫耀自己的战绩,在她终于平复下心绪,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从训练营脱颖而出时,戴着蔷薇图腾面具的人从树后的阴影中走出。
她身材纤细,看着好似能被一阵风吹倒,那张蔷薇图腾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白皙光洁的下颚。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在一瞬间收了声音,顶着天空砸下的豆大雨滴,屏住呼吸等待她的检阅。
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毫不留情地将手中带着泥渍的星螺砸在她的脑袋上,冷冷质问她为什么会把星螺留在任务现场。
她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不敢辩解一个字,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让星螺离开自己的视线。
是什么时候忘记了鲜血从额前流下,融进眼眶里的疼痛与屈辱?
14号狼狈张嘴:“教——啊!”
剩下一个字还未出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忽然从她的腕骨处袭来。
14号条件反射收手,指头大小的针筒刺在她的腕骨处,底部还残留着泛着悠悠蓝光的液体。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骤然看向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齐谦,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床边的位置,此时努力睁着肿如核桃的眼睛,一击得手后便抱住从旁边串起的星星鼠,迅速缩着身体往后挪。
可他的伤势太过严重,被打断的双腿根本动不了,即使很努力了,也只是往破旧的架子床里缩进了很小一段距离。
14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个半残偷袭,蔷薇藤蔓汹涌而出,锋利的勾刺迫不及待要扎进齐谦的皮肤,吸食他的血液。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颜色更鲜艳的蔷薇藤蔓从地下窜出,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捆住了14号的脚踝,猛然将她向后拽去!
被注射了熔岩药剂的14号浑身上下泛起剧烈的灼烧感,血管中仿佛被灌入了岩浆,疼得她冷汗直流,根本躲不开蔷薇藤蔓的进攻。
这股恐怖的疼痛还钻上了她的右脖颈,隐在皮肤之下的蔷薇印记受到强烈的刺激,逐渐浮现到脖颈上,而被她所掌控的蔷薇藤蔓则在另一股更强的蔷薇之息中,迅速枯萎消失。
14号狼狈地摔趴在地上,即使前额在四分五裂的地面上磕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也没能唤回她被疼痛操控的意识。
被种下蔷薇印记的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恐惧烈火焚烧。
时一沅不想在14号身上浪费过多精力,以免因为过度使用蔷薇图腾之力唤醒好不容易沉睡下去的诅咒,便把提前准备好的熔岩药剂交给星星鼠,让它带给齐谦,并且故意让星星鼠赶来一只老鼠,吸引14号的注意。
等14号把主要注意力放在房间里,后方便是守备空虚之地,时一沅趁机从客厅的破窗冲进屋,故意在背后偷袭她。
当然,14号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她偷袭成功,但以她的战斗习惯,肯定会通过下腰回踢的方式躲避对准脖颈处的偷袭。
房间里的空间有
限(),如此一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14号便会如她预想中的那般落脚在齐谦的床边。
接下来,她只要吸引14号的注意力,掌控她的情绪,给齐谦创造偷袭她的条件,这场计划便已完成了大半。
果然,14号这个蠢货,一点长进也没有。
时一沅缓缓走到14号面前,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在黑暗中与那双充满痛苦和恐惧的眼睛对视。
“14号。”时一沅再次叫了她的代号。
14号即使痛到不能言语,也本能的集中注意力去听她的话。
时一沅注意到她的反应,很是嫌弃地轻啧了声。
被驯服的狗,即便是转投他人的怀抱,也无法反抗驯化她的原主人。
她并拢着食指与中指,把指背贴在她染血的侧脸上缓缓往下滑,最后用力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你要追捕的人是你昔日的同伴时,不要用你一贯使用的格斗术对付她?”
14号在她冰冷的声音中吓得牙关打颤,翕动着唇瓣想要说什么,却恐惧到忘了不知该如何发声。
时一沅轻嗤一声,用力把她拽起来,迫使她看向躺在床上还不能动,却已汗如雨下的齐谦,质问道:“你是把我教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现在,告诉我!你会狼狈地趴在我面前,爬都爬不起来,是什么原因?”
刚刚努力了好几次都开不了口的14号,犹如被人解除了禁言术,喘着粗气条理清晰道:“我、我轻视了俘虏,我不仅要打断他的双腿,还要断掉他的双手,让他没有任何行动的余地。”
“我要彻底摧毁他的精神力泉,让他无法释放拟态,并一直在房间里看着他,直到确认他苏醒,完成我要他达到的目的。”
刚从自己差点被蔷薇藤蔓扎成马蜂窝的惊悸中缓过来的齐谦听到她的这番话,脸色白得像是刷了熟石灰,唯一能动的右手颤巍巍拢住一脑袋扎进他掌心里的星星鼠,往衣服底下藏了藏。
时一沅丝毫不在意齐谦的反应,抓着14号的衣服把她摔丢向墙根处,居高临下看着她冷汗淋漓的模样,轻笑道:“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14号被她笑得浑身抽搐了一下,恐惧地想回避她的目光,却因被痛苦挣扎的蔷薇印记汲取了过多生机,只能像个不会动的人偶,塌坐在墙根里。
很简单的理由。
因为轻敌。
她根本不觉得一个被自己打到半残,昏迷了将近七八天都没有醒来的消息贩子,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正如她觉得重伤濒死的时一沅只会想方设法躲藏起来,不可能上门来找死,所以在被偷袭的一瞬间,她压根就没想过要用全胜的状态对付偷袭者。
时一沅踩上她的右肩胛骨,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微微俯身道:“我说过,在我手下,只有一次犯错的机会。”
“我原以为你背叛我转投他人麾下,算是有一点长进,现在看来,不过是蠢人做的一个
() 愚蠢的选择。”
“跪在他脚边被他当成狗使唤的感觉,舒服吗?”时一沅轻笑着反问。
14号打了个冷战,像砧板上濒死的鱼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不!教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是他逼我的!他说我要是不服从于他,他就会要了我的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时一沅意味不明道:“你倒是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话音落下,她不再废话,抬脚踩断了14号的脖颈。
那双被血色侵蚀的眼睛骤然瞪大,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无光,因恐惧和激动而微微泛红的面颊也迅速灰败,宛若一朵被烈火炙烤到枯萎的蔷薇花。
14号的双手瘫软在地上,断了的脖颈歪到一旁,摇摇欲坠地向下耷拉。
生命的尽头,她听见了一道遥远而清冷的声音。
“代号只是代号,名字才是人的归属,不要忘了自己的归属。”
-
从刚才起就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上的齐谦已经放弃了挣扎,直挺挺望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思索自己还有多久可活。
他果然!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尊杀神!
现在好了,他听到了如此了不得的秘密,以对方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绝不可能留他在世上多活一天!不!一秒!
齐谦安详躺平,享受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
时一沅不知道他心里戏这么多,看着还在14号脖颈处扭动的蔷薇印记,微微眯起了眼。
似乎比以前更强了。
小奶猫从她的兜帽里探出脑袋,小小嗷呜了一声,蹬起小短腿一跃而下,一口咬住即将随着14号的死亡而消散的蔷薇印记。
原本还在做最后挣扎的蔷薇印记被它咬住后,犹如被母兽叼住后脖颈的小兽,雕塑般僵在原地,直到被小奶猫吞进肚子里,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小奶猫吞掉蔷薇印记后,微仰着脑袋打了个饱嗝,两只小耳朵也跟着动了动,而后便像上次吞掉曼陀罗花印记般,开始晕乎乎的左右晃脑袋。
时一沅连忙将它捞起,轻轻抚了抚它鼓起来的小肚皮,把它收回了精神力泉。
再看床上瑟瑟发抖的一人一鼠,她拔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
轰隆!
爆炸声响起,老旧的民房被夷为平地,火势汹汹而起,烧掉了残存在屋中的所有气息,也烧掉了14号死不瞑目的尸体。
男人察觉不对劲,从第五贫民区的酒馆赶回来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两侧的废弃房屋,巡逻队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他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焰前,死死捏着手中的星螺,反复拨通14号的潮汐之音。
回应他的却是漫长的海浪拍打声,直到巡逻队的人快要抵达火灾现场,他才紧咬着牙根,忍住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恐惧,躲进了废楼的阴影里。
是她!
一定是她!
在他曾
经接到过的那些潮汐之音里,绝对有一则来自于她!
是谁?
是那个嚷嚷着要星门遗迹线索的粗犷男人?还是那个死气沉沉想要棺材木消息的老妪?又或者是对紫雾髓有想法的尖细嗓音?亦或是……
男人强行遏制住了自己即将崩溃的思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浓烟顺着风飘来,钻进他的鼻尖,他闻到了藏在其中微乎其微的血腥味。
14号,死了。
-
火场的另一侧,时一沅以公主抱的方式抬着断了双腿无法行走的齐谦。
他身上多处绷带被刀割开,价格昂贵的高级修复药剂被粗鲁的倒在他的伤口上,由外到内滋养着他略微发炎溃烂的伤口。
说真的,齐谦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有被人公主抱的一天,对方还是个纤细瘦弱的女孩!呸!心狠手辣的杀神!啊!不!是饶他一条狗命的活菩萨!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时一沅的神色,余光里瞥见身后冲天的火光,小小声恭维道:“老大,你好帅!”
时一沅瞥眼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
齐谦被她看得寒毛直竖,却还是忍住了当场跪地求饶的冲动,继续小声拍马屁,“您这么帅,我爱上您了怎么办?”
时一沅停下步伐,冷睨着他给出解决办法,“去死。”
齐谦头皮一紧,立刻打哈哈道:“开玩笑的啊!开玩笑的!老大!我只是您的狗,最忠诚的狗,汪!汪汪!汪汪汪!”
时一沅烦了,警告道:“再废话,我就把你丢去喂狗。”
齐谦毫不犹豫闭紧嘴巴,默默缩小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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