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怎么养活孩子?”他并不着急,有他步步
为营的手段。
如约道:“我有一双手,自然能养活我儿子,不劳你费心。”
他微微眯起了眼,那份胸有成竹的笃定,看得人起火,“他也是我儿子,我不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也不能让你独自一人抚养他,我得尽我做父亲的责任。”
如约白了脸,咬牙道:“他不是你儿子,同你没有半点关系。”
他一哂,“你这样搪塞我,不觉得毫无底气么?鹤予不是我的儿子,难道是杨稳的?你几时有孕,几时生鹤予,我都知道。不说旁的,就说鹤予的样貌,分明和我一模一样,你还想骗我?”
他这么说,更加令她戒备了,简直竖起了满身的尖刺,恨声道:“鹤予是我一个人的,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我绝不放过你。”
他听了这话,唇角轻捺了下,“你不放过我,才是我求之不得的。以前你没有软肋,你什么都不怕,现在有了,我若是恶毒些,直接把鹤予带走,不愁你不天涯海角追随我。可我没想这么做,时至今日,我一心在乎的还是你,鹤予是你我感情的延伸,先有你,后才有他,我心里分得清清楚楚。你也不用担心我强迫他认祖归宗,你不是我用来生孩子的工具,但有一点你须得明白,你的选择,决定鹤予将来的前程。”
然而她对此极为不屑,“你想告诉我,他生来是龙凤,不该屈就在这乡野,跟着我吃糠咽菜,是么?”
他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是春,孑然一身时可以将一切置之度外,可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你有了鹤予,你忍心让他没有父亲吗?”
如约想不明白,他怎么还有脸说这话。
“原本我们一家过得好好的,是谁打破了这一切?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要逼走杨稳?如今又说孩子没有父亲,这不是你造成的吗?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自以为是的毛病,办事之前先为别人想一想?你不觉得你的独断专横,会令别人痛苦不堪吗?”
结果他却笑了,“我自己都是溺水之人,哪有余地管别人的死活。我只知道这五年我生不如死,活着的每一天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我原也不想打搅你们的,可我压抑不住心里的渴望。我想见你,想抱你,想让我们还如以前一样,即便你敷衍我,我也认了。”
她别开了脸,缓缓摇头,“别提以前,以前我无能,一败涂地,现在我不想报仇了,也用不着再敷衍你了。我以为五年前你我已经做了了断,不想你又来纠缠,真叫我看轻了。”
他望着她,眼神专注,“被你看轻,不丢人。你我之间,这辈子都无法了断,我欠着你五十六条人命,如今只还了你一条,余下的,你尽管向我讨要就是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略怔了下。本以为他口中的一条命,是指西海子刺了他那一刀,结果他调转视线望向鹤予的卧房方向,她立刻就明白了,气得面红耳赤,低低咒骂了句“无耻”。
能骂就好,能骂,表示她心里还有他。
他只恨,没法把心剖开让她过目,她知道这颗心千疮百孔,却
写满了她的名字吗?他的一生,注定是征伐的一生,金戈铁马间漂来惊鸿一笔是意外之喜,如同刀尖汇聚成的河流上,出现了一朵娇艳脆弱的花。他能怎么办?既然无法避免,那就用全部的真心去呵护她吧。
小心翼翼迈前半步,他说:“五年了,恩恩怨怨让它都过去吧!咱们有了孩子,鹤予都这么大了,放过自己,让孩子父母双全,不好么?”
她也想放过自己,但她害怕,怕午夜梦回见到那些至亲,无法向他们交代。
“你不会良心不安,我会。”她向后退了两步,“你若不想让我死,就不要逼我。”
她把话说绝了,他束手无策,只好眼睁睁看她走开,躲回了屋子里。
他跟过去,在门外定住了步子。他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也不想再触怒她,反正他有足够的耐心,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太阳一点点西斜。
所幸还有鹤予,他睡足了,一手举着一个包子出来。自己咬了一个,另一个递给他,“这是我娘做的,天下第一香,分你一个尝尝。”
他说多谢,接过来,学着鹤予的样子咬了一口。
吃了他的包子,就算半个自己人了。鹤予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好奇地问:“你说认得我爹娘,那我娘怎么对你横眉竖眼?是不是你欠了她很多钱,老不还,她生气了?”
他说是啊,“以前还不起,现在能还了,可你娘恼我,只想赶我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鹤予是善性的孩子,想了想道:“认错吧。每回我胡闹,惹得我娘生气,可只要我诚心认错,她就会说算了。”
皇帝失笑,“真的吗?这么轻易就说算了?”
鹤予“嗯”了声,“我爹说过,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他认了无数次的错,但他的罪过太大,认错已经没有用了。
他苦恼地撑住了脸,“你娘疼你,才说算了,她又不疼我,不会原谅我的。要不你替我说说情吧,我可以请你吃很多糖葫芦。”
鹤予摆了摆小手,“情可以说,糖葫芦不能多吃,没得吃坏了牙。”事儿说干就干,手脚并用爬起来,上屋里讨人情去了。
他忐忑地等着,等那个四岁的孩子带来好消息。也就过了两弹指的工夫吧,鹤予垂头丧气出来了,十分无奈地说:“对不住,我帮不上忙了。”
他问:“为什么?你娘怎么说的?”
鹤予学她母亲的样子拧起了眉,“我娘说,‘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那圆胖的脸努力扮出生气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笑。
一高一矮两个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并肩坐在夕阳下。高的那个看看天色,悲伤道:“我今晚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不知道该住在哪里,你能替我想想办法吗?”
矮的那个说:“你连住客栈的钱都没有,还说是来还钱的,难怪我娘不待见你。”
看来得把家财亮亮相,才能证明自己不是坑蒙拐骗的坏人。他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银子,“看,我有钱。”
在孩子眼里,一锭银子已经很富有了,鹤予这才相信他的话。看在一串糖葫芦的情分上,他不能见死不救,便道:“我爹不在家,他的床空着,借给你睡吧。”
结果话刚说完,就招来门内人的责怪,“娘同你说过,不能轻信陌生人的话,你倒好,怎么还留人住下?”边说边招手,“快进来,要关门了。”
鹤予赶忙站起来,临走爱莫能助地看了他一眼,跟着母亲进屋了。
后来母子两个如常吃饭洗漱,鹤予似乎把那人忘了。直到听见外面闷雷阵阵,才想起推窗朝外看,见如注的大雨下,那个人照旧一动不动坐在台阶上。
他回头望向母亲,同情地说:“娘,手上有花的先生变成泥胎了。雨下得这么大,万一把他淋化了,明天就剩两个眼珠子,那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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