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被围困的那夜,他让卫绫出城时,替换了个假的玉玺,真的让卫绫带走了。
钟宴笙当然知道玉玺有多重要。
虽然经历过了景王的背叛,但卫绫是他父亲最信任的人,钟宴笙还是愿意把这份信任交托给卫绫。
一个人若是连信任也不能给予他人,终生活在猜疑之中,必定会如老皇帝那般众叛亲离。
萧闻澜震惊不已:“啥?玉玺不见了?”
钟宴笙又接着道:“陛下驾崩了。”
萧闻澜差点跪倒:“啥?陛下驾崩了?!”
钟宴笙怜爱地垫起脚,拍拍他的脑袋:“没事儿,玩去吧。”
玉玺不见了,要是一直找不到,安王失去耐性,肯定会动手。
必须尽快找到宫里的密道图。
先前景王伪装无害待在宫里时,的确摸清了钟宴笙身边,从先太子那儿继承来的暗卫有多少人。
但其实钟宴笙身边还有另外几个暗卫,从来不露痕迹,来无影去无踪。
是萧弄派来跟着他的人。
这些暗卫比卫绫他们活泼,从前要是听到什么声音,时不时就会偷偷从窗外冒出一排脑袋,八卦地看看他在干什么。
钟宴笙跟他们很熟,出于卫绫的提醒和担忧,他这些日子都没有把他们叫出来过,只让他们暗暗搜查密道图的下落,没有吩咐禁止露面。
可能都要把他们憋坏了。
钟宴笙靠在窗边的榻上,取出萧弄送他的陶埙,有些生疏地吹了两下,断断续续的埙声响起,窗外传来了一声短促的鸟鸣。
钟宴笙的心安了三分。
老皇帝心目里的继承人既然是景王,那密道图应该也交给了景王。
景王是不可能让他看到密道图的。
所以他让暗卫去找了一个人帮忙查密道图的下落。
但愿那个人值得信任。
因为真正的玉玺失踪,宫里的气氛愈发紧张了,之后两日,安王都派了人来兰清殿搜查,威逼利诱询问玉玺下落。
不过因为安王暂时还遵守约定,没有对钟宴笙做什么,裴泓便也没有阻止。
把玉玺藏起来对俩人都没好处,安王冷静下来后,知道只有可能是被钟宴笙藏起来了。
第四日的时候,安王又来了一趟。
钟宴笙看得出,安王越来越按捺不住了,他已经忍了三十多年,以为父皇看好的是自己,好不容易翻身证明了能力,父皇的口谕里却不是自己,到手的玉玺还丢了,他哪还忍得住?
钟宴笙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歪歪脑袋:“我真的不知道,玉玺明明是你们保管的呀。”
安王阴沉地望着他,冷不丁道:“侄儿,你可能不知道,漠北接连大捷,敖汉部落已经吞并了阿鲁科部落。”
钟宴笙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他就知道,哥哥所向披靡。
安王被他莫名其妙亮起来的眼睛弄得一噎,才继续阴沉沉道:“定王快班师回朝了,本王没有兴致跟你和景王玩什么游戏,明晚再不交出玉玺。”
他突然望向旁边的萧闻澜,眼底流露出嫌弃不屑:“本王就要请萧一少受剥皮揎草之刑了。”
剥皮揎草,便是将人皮完整剥下来,往里面填充稻草的刑法。
萧闻澜:“……”
萧闻澜瞬间脸色惨白,四肢发软发凉,战战兢兢地抱着钟宴笙细瘦的胳膊壮胆,窝窝囊囊地放狠话:“我、我会变成厉鬼,来、来找你的……”
安王嗤笑了声,旋身离开。
安王走了不久,裴泓也来了,却不是像安王那样厉色逼问玉玺下落,他看钟宴笙的眼神十分奇妙:“小笙,方才安王又过来了吗?”
钟宴笙没理他。
裴泓也不在意,摇摇扇子笑道:“小笙比我想的厉害,昨晚城外的叛军里,突然散播出关于安王德王的流言,引起不小的骚乱,安王好不容易镇压下去,以为是我做的,今早拎着刀子来找我,我背了好大一口黑锅啊。”
他倒是神色如常,前几日说的话都忘了一般,语调似叹似笑,跟以往一模一样。
钟宴笙往后缩了缩:“那是你们的事。”
裴泓声音温和:“可是小笙,大势所趋,你用这些小手段没有用的,萧弄赶不回来。”
钟宴笙抿抿唇,在心里反驳。
他这么努力地拖延时间了,萧弄一定能赶回来的。
哥哥可是定王殿下。
“明晚是最后的期限了。”
裴泓伸手过来,似乎想摸摸钟宴笙的头发,却被他躲过去了,手指一僵后,转为敲了下萧闻澜的脑袋。
萧闻澜敢怒不敢言。
“安王要动你,我能护着你,可安王要动萧闻澜的话,我护不住。”
裴泓收回手,耐心地劝他:“就算是为了萧一少,把玉玺交出来吧。”
钟宴笙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玉玺本来就一直在那个盒子里,是你们把它弄丢了,你们就算把萧一少做成稻草人,我也不知道。”
萧闻澜浑身抖了下,脸色虚浮惨白地望向天,眼底含泪。
要不,等会儿他还是先找根横梁吊死吧。
裴泓仿佛是又重新认识了一遍钟宴笙,盯着他看了很久,才道:“小笙,我以前觉得你很乖。”
钟宴笙看起来的确乖乖的,没什么脾气、很好欺负的样子。
可是那天他打在裴泓脸上的耳光却很响亮。
“萧闻澜你都不在意,但淮安侯和侯夫人呢?”
钟宴笙的脸色瞬间变了,望着裴泓的眼神流露出了此前未有过的仇恨。
“我会让淮安侯府的人来和你谈一谈。”
裴泓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顿了顿,才说下去:“我也不想伤害他们,小笙,听话。”
等裴泓离开的时候,钟宴笙的脸色还是很难看的。
萧闻澜宽慰钟宴笙,拍拍胸脯:“我哥肯定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大不了明儿本少英勇就义,先做几日稻草人,稳他们一下……”
钟宴笙哭笑不得:“不用你当稻草人,也不用你吊死啦!”
钟宴笙和萧闻澜在屋里待了会儿,裴泓说的“淮安侯府的人”就出现了。
是钟思渡。
见到钟思渡,钟宴笙的心情复杂极了:“所以当初找上你,告诉你你的身份的人,果然是景王吗?”
钟思渡看上去又憔悴了不少,跨进屋里,“嗯”了一声。
钟宴笙沉默了下:“囚澜先生,你听令景王,冒险在德王身边做幕僚时,就没有考虑过父亲母亲吗?还是说,你不仅恨着我,连父亲母亲也恨?”
钟思渡已经维持不住素日的温文尔雅贵公子模样了,疲惫地揉了下太阳穴:“我当时,已经不得不听他命令了。”
若不是因着钟宴笙,跟着景王,成就大业,成为从龙之臣,是钟思渡一开始的想法。
然后他后悔了。
可是贼船上到半途,哪有想下就能下的道理。
从一开始,他就成了景王捏在手上的棋子。
钟宴笙轻轻道:“所以,你没有把求援信发去太原。”
外面都是监听的安王景王的亲卫,钟思渡看看钟宴笙,突然低头在指尖一咬,看得萧闻澜嘶了下。
钟思渡眉毛都没抖一下,站在桌边,一边迅速地画起线条,一边语气毫无波澜地道:“你回京当日,来淮安侯府找我时,景王的人就在屋外听着。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当时的确是想帮你的。”
钟宴笙盯着桌上逐渐用血画出的错综复杂的线条,心口怦怦乱跳起来,萧闻澜更是捂着嘴没敢出声。
指尖的血不再溢出了,钟思渡就又咬了一口,看得萧闻澜痛苦地闭上了眼。
钟宴笙:“可你还是认了景王作主。”
“……景王比你聪明。”
钟思渡画完最后一笔,又在旁边写了几个字,语气冷冷淡淡的:“我很讨厌你这样的蠢货,一点也不想当你的哥哥。”
钟宴笙盯着他看了半晌,“啪”地也给了他一巴掌。
被他打了一下,
钟思渡却仿佛赎罪成功了般,微微吐出口气,很平静地摸了摸脸:“你也不想连累父亲母亲,那就交出景王和安王想要的东西吧。()”
话毕,钟思渡指尖带着淡淡血腥气,在钟宴笙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按了下。
钟宴笙的头发蓬松,看上去就很柔软,他想摸很久了。
轻促地摸了一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俩人关系不好很正常,屋外的人见到钟思渡顶着巴掌印走出来,再想想前两天景王脸上的巴掌印,脸色均古怪了一下。
钟宴笙没有浪费钟思渡的心血,一点一点将简化了许多、却仍是错综复杂的线路记下,看到最后时,是几个字。
“定王携太原援兵至。?()?[()]『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萧闻澜就看懂了这几个字,兴奋地简直要叫出来了,钟宴笙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半个冷馒头,才把他的嘴堵住。
虽然他也很高兴。
他反反复复看了会儿那几个字,心里涌出了莫大的喜悦和希望。
哥哥果然发现京城的局势不对,赶过来了。
可是不久前安王才来说,漠北大捷……看安王那个样子,也不像知道萧弄赶回来了。
看来萧弄是找了个替身,避免暴露行踪,只带着一些人赶了回来。
钟思渡最后还是将求援信发给外祖父了,想必是援军过来的路上,遇到了绕道而行的萧弄,钟思渡是景王的人,又那么聪明,能收到京外的消息也不奇怪。
萧弄暗中回来,应当是忌惮他跟萧闻澜还在景王和安王手上,投鼠忌器。
在他和萧闻澜都还在景王安王手上时,萧弄不敢动手。
萧弄应该在京郊附近了,他的人虽然没办法把消息递出太远,但递到城外还是可以的,尤其萧弄的暗卫,很擅长用特殊的办法与萧弄联系上。
今晚就能行动了。
钟宴笙朝着萧闻澜做了个口型:“今晚不要睡,我们三更就走。”
萧闻澜回以:“啊?”
钟宴笙决定还是不跟萧闻澜说了。
他擅长作画,对图画的记忆力也比常人厉害,又看了一遍桌上的地图后,掏出帕子一点点擦去。
冬日的夜色降临得很早,逐渐深浓,夜里又下了雪,雪花嗒嗒落在地上,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钟宴笙晚上没敢吃东西,也没让萧闻澜吃,萧闻澜饿着肚子,在榻上翻来覆去没睡着,将近三更时刚有睡意,就听到床那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钟宴笙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暗卫一会儿会暂时引开外面的守卫,他和萧闻澜该走了。
找了许久的暗道入口,原来就在养心殿与明晖殿之间,离这边不远。
萧闻澜大气不敢出的,跟着钟宴笙起了身。
俩人刚从兰清殿溜出去不久,发现自己被调开的亲卫就赶了回来,但还没等他们查看钟宴笙和萧闻澜的下落,兰清殿倏地就烧起了大火。
是萧弄的暗卫做的,隔着老远钟宴笙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吼声。
盔甲碰撞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都在朝着走水的地方去,钟宴笙拉着萧闻澜朝着暗道的方向跑。
大概是跟萧弄混久了,他连体力都有了些长足的进步,跑了一小会儿居然没累得气喘吁吁跑不动。
就在俩人刚找到地道入口时,一片火把的火光照射而来,一群骑兵骑着快马而至,当先的人身长玉立,俊美的侧容在火光下脸色不明,声音头一次散发出冷意:“小笙,过来。”
钟宴笙完全没料到裴泓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追过来了,懵了一瞬之后,用力推了一把傻住的萧闻澜:“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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