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顿,杯子被递到她面前,笑痕更深刻几分:“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阴影。”
梁梦因只当没听到,陈时序有没有阴影她不确定,但她快有阴影了。
偏偏有人还要落井下石。
“梁梦因,你就没想过,我喝了这么多中药,最后苦的是谁?”
一句含蓄的荤话,但梁梦因可耻地听懂了。
苦的是她,她现在已经感觉到了。
“禽兽啊!”
一只抱枕被扔了过去。
——
关芷莹住院的消息,还是林姿提起时梁梦因才知道。
“怎么就突然住院了?”梁梦因削好一个苹果,递到关女士手里。
关芷莹倒是不以为意,她原本都没有想要告诉女儿。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病,关芷莹已经有些麻木了。
不止梁梦因会那套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关芷莹也是同样的路数。
心有灵犀,一脉相承。
“又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就出院了。你再来晚一点,我就已经走人了。”关芷莹咬了一口苹果,姿势格外悠闲。
梁梦因想说点什么,但林姿一直对她使眼色,到底是忍了下来,闷声回道:“那您也不给您的宝贝女儿一个进孝的机会,要是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多不孝顺呢?”
“怎么会?”关芷莹温和地笑,故意开玩笑岔开话题,“你看我住在高级单人间病房,哪里会有人来看我?根本没人会看见我不孝顺的女儿。魏霁哪里会放人进来,打扰我的休息。”
梁梦因被噎住,道理是这样没问题,可是她现在听到魏霁的名字,总觉得几分刺耳。
“那魏叔叔人呢?如果我今天和林姨没来,他是不是准备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住院?”
林姿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梁梦因是她看着长大了。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在外一贯圆滑通透,从不会给人下面子。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从她口中流露出对魏霁的不满。
关芷莹同样一愣:“他还有他的工作要忙,总不能天天围着我转吧。”
“可是——”梁梦因忽然咬住下唇。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了。
可是魏霁明明说过会照顾好她的母亲,为了让她无牵无挂地去治病,所以她才会一个人奔赴京城。
只为了让关芷莹安心。
病房里忽然静了一瞬,只有吊针静静低落药液的声音,捡起轻微的波澜,又顺着药管流入青紫的血管。
滴答滴答。
在缓慢的滴落声中,关芷莹忽然笑了下,仰头凝望着坐在她身侧的女儿。时间很快,带来了容貌年龄上的改变,也潜移默化的偏移了他们的距离。
她忽然说:“因因,妈妈对不起你。”
梁梦因呆住。
“其实上次去你爸爸墓前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件事。”关芷莹放下手里的苹果,轻轻握住女儿的手,“等我走的时候,你也把我埋到那里吧。”
“妈……你身体好着呢,别说这种话。”
梁梦因咬紧下唇,内心不断地指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忍住脾气。
其实已经忍了这么久,再忍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关芷莹却是摇头:“生老病死不是世间常态吗?没什么需要逃避的。梦因,如果我走了,不要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
梁梦因悄然回握住母亲的手,那里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我怕他不愿意见我,你就把我葬在他旁边的空位吧,让我可以看着他就够了。”
“……”曈底是埋得很深的触痛,混在一团浓云中,有一道厚重的掩体遮挡住她所有情绪,梁梦因勉强笑了笑,“妈,别说这个了,明天不就出院了嘛,您身体好着呢。”
关芷莹转向坐在一旁的林姿,面上还是那点淡笑:“阿姿,你说是不是人老了就会总追忆过去。”
“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们风华正茂,把爱情当做天,只想守护那一点希冀;四十岁之后衣食无忧,了无烦恼,所有想要的,都唾手可得。可回过头想的,却总是夹在中间的那段稀疏平常的时光。”
关芷莹喃喃自语:“好像那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梁梦因垂下眼帘,有一闪而过的晶莹在眼眶中流淌,又在沉默中没入缝隙中,无影无踪。
“你们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林姿受不了这沉重的氛围,“不就是普通肺炎嘛,今天拍片已经没事了,明天都要出院了,怎么还突然在这伤春悲秋了。”
“喂,阿姿,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你怎么不说你矫情呢,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儿女面前卖可怜。”
“你再这样说,我就要刁难刁难我的女婿了。”
“随便你刁难,反正也不是我受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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