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生是个贯会下钩子的,果然勾得几人驻足,伸长了脖子去等他揭开谜底。
沉重的脚链拖拽过地面,力士左右架着一件“新货”,往台上发狠一砸,迫得他半跪在石台上。粗暴的举止,与其说在对待一件耐造的物什儿,倒不如说是驯服一匹桀骜烈马。
台下传来按捺不住的窃语,仔细一听,女声不在少数。这也难怪,和金发胡姬不同,“新货”的周身只罩了一层单薄的黑纱。其下成色几何,一目了然。
“货物”身材高大,赤裸着上半身,饱满的肌肉因了方才的对抗而鼓起,通身皮肤呈灰铜色。
原是个年轻英俊的昆仑奴。
后生在台上猛敲了一声梆子,例行夸夸其谈一通:“各位大人知道,在上京那块时髦地儿,昆仑奴向来以性情温良着称。但咱们辉夜楼为您臻选这件,好也是好在一个‘不驯’,坏也是坏在一个‘不驯’,没点儿雷霆手段是万万调教不来的。过会儿竞标,您可得自个儿在心里掂量好了!”
在座的豪门世家里,喜欢争强显胜者不在少数。如今听他一激将,怎能不跃跃欲试?
拍卖胡姬时的流程再度走了一遭,只除了,这回参与进来的女客明显比先前多了不少。程俭兴致缺缺,一昧留心着洪时英那桌的动态。偶尔低头啜一口茶水,不经意瞥见素商伸手抓了一把香囊,挑出一个把玩,任红色的丝绦缠绕于她白皙指尖。
紫色的香囊在她手中抛起又跌下,随着她小臂一抬,划出道流利弧线,轻巧飞往台上。那香囊不过是无数香囊雨中不起眼的一个,落在程俭这里,却是刺目得很。
她喜欢那种类型的?
“倘若夜场结束之后,他们清点各桌香囊数量,发现唯独我们一次也没有参与过竞标,难免会起疑心。”素商自如地解释,“况且,‘不驯’的确是个千金难买的品质。”
程俭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姑娘此言得之。”
灯火勾勒出素商的半块面具,隐隐有些深不可测的意味:“不过胡姬也好,昆仑奴也罢,若是我的安排能够顺利施行,辉夜楼今晚的生意,说不定都要白做了。”
她的尾音伴着最后一轮竞拍的鼓点收束,大堂内焦灼躁动的气氛逐渐平息。后生终于从月台上退下,另外登场一队乐工,手执筚篥、琵琶、箜篌等各色乐器,与打羯鼓的力士汇合。
待他们摆好阵仗,众人头顶的平棊倏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一道环形的水帘从天而降,正正好围拢一楼的月台。
乐工在帘内,客人在帘外,水珠飞溅、扑面不寒,好一副梦幻朦胧景致。
竟然把自雨亭的技术用在此处么?程俭举目检视着平棊后的机关。这是一种由西域传来的建筑技术,需用特殊装置先将水引到屋顶,然后再放水,令其从屋顶向四周自然流下。
据他所知,自雨亭的改造用度不菲。可见辉夜楼的幕后主人为了讨好贵客,很是花了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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