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名字叫出去才觉得烫嘴,叶伏秋抿唇,慌张地补下半句:“你怕那个,对吧。”
祁醒看着她的眼眸更深了。
“你不喜欢正对着摄像监控是不是?”叶伏秋的敏锐不输于他半分,对着他威迫十足的眸子,解释:“所以我才换位置的。”
他笑了,问:“你凭什么敢断定。”
“上次派出所,还有这次在咖啡店。”
祁醒褪去散漫的模样让她无比新奇,叶伏秋动唇角,对着他指指鼻梁:“你都摸鼻子了。”
祁醒挑眉。
她将观察到的细枝末节道出:“你情绪不太自然的时候,是不是会下意识摸鼻梁?”
“而且你一些表情都显得不太舒服,也不直视前面。”
“我就猜,你是不是不喜欢正对摄像头的环境。”
哪怕这最后的平和氛围是那昙花的最后一小时,叶伏秋也想好好享受在这座城市的每一秒,用心对待所有人。
她垂下眸子,说:“这有什么的,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
“其实不用忍着的,说出来会更好。”
祁醒没说话。
风中静默了数秒,叶伏秋被这股安静弄得有些不自在,抬眼,又撞上他眸子。
合着不说话的这段时间,他始终在看她。
半晌,祁醒偏开视线,眉梢微动,嗤道:“胡说八道。”
叶伏秋颦眉,瞅着抠在一块的手指。
真是她猜错了?
…………
那之后的一天多,叶伏秋没有再见过祁
醒。
再听到动静,她出卧室,只寥寥瞥见一个他拉着箱子离开客厅的背影,保姆们纷纷恭送。
她心沉了下去。
还真走了。
国内飞美国,来回也要整整一天了。
机会只有一次。
叶伏秋回到卧室里,打开那只破旧的行李箱,把自己的东西一样样塞回去。
与其等着祁醒发现自己的恶行剥夺她的一切,还不如率先离开。
为了保护爸爸的片刻安宁,她愿意付出代价。
等回了滨阳,她就立刻去找份工作补贴家用,先带着爸爸搬出韩桥村才要紧,大学……先不上了。
叶伏秋盯着手机里的余额,根本不够买车票,找了一圈,最后也只能给焦昕发消息。
短短两行字她敲敲打打,直到额头冒汗,检查好每一个都合乎礼数,才敢点下发送键。
【昕昕,你方不方便先借我五百块钱。】
【我之后会立刻还你。】
…………
半夜十点半。
别墅里所有员工都已下班,离开主宅。
傍晚起势的那阵风并未落下,而是随日暮逝去变本加厉。
窗外伴着昏黑狂风呼啸,迅猛之势似要冲碎玻璃攻进房子。
暴风捶打窗子,如鼓点震颤着叶伏秋本就不稳的心跳。
偌大的房子只剩她一人。
上下五层的千方别墅,没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夜晚黑,走廊里关掉了大半灯光,只有拐角的墙角灯随一阵阵呼啸闪烁。
叶伏秋站在二楼书房门口,举步维艰。
高大的木门睥睨着女孩单薄的身板,此刻窗外一个惊雷劈下,震彻上空,她被吓了一个哆嗦。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U盘,哪怕被边角硌疼也不知痛觉。
心跳在嗓子眼,叶伏秋重重出了口气,咬牙扭头走出几步,又停下。
不行……
她眼梢沁出几分湿润,盯着手里的USB,发觉手心在不止颤抖。
这扇门不进去,她一家人下一秒就会被赶出门。
最近的滨阳,日日高温,几乎超过四十度。
细小的哽咽流出喉咙,叶伏秋弯了脊背,像把下一刻就会崩坏的弓。
U盘在她抖动中掉到地上,跌进地毯,甚至连声音都微乎及微。
就是这样小一个东西,即将摧毁她为人十八年来坚守的品德,也即将烧毁苦读十年来好不容易拿到的那张入场券。
“咔——!”
又一个亮白的雷电降下。
叶伏秋缩起肩膀,耳畔嗡嗡作响。
她蹲下,把U盘捡起来,转身,一步步走回书房门口。
耳膜被方才那道雷惊到发胀,金属般尖锐的耳鸣还没褪去,听觉模糊的她总觉得有些站不住。
叶伏秋踉跄,握住金属门把手。
眼前随雷电发白
,闪出好多画面。
恍惚间,父亲的嗓音好像回到了身边。
【不管有没有出息,爸爸对你,就一个要求。】
【不害人不坑人,踏实过日子,厚德载物。】
【爸爸,你还会成语呢!】
【哈哈,前两天听你背课文,我偷学的嘛。】
【我们秋啊,一定要长成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姑娘家。】
【那样不管你干什么,爸都放心。】
热泪倏地从她双眼滚下,直刷刷掉落。
握着冰冷U盘的手剧烈抖动,叶伏秋喉咙化开一片苦涩,悔恨和自我厌弃的情绪在此刻抵达极致。
会失望吧。
如果让他知道,她的所作所为,爸爸一定会失望。
他会希望,她因为他去做不道德的事吗?
暴雨在她抬眼刹那落下,哗然——世界陷入雨噪中。
叶伏秋抬手,恍然后退一步,后背冒汗。
像从噩梦里清醒的被催眠者。
她低头,瞧着手里的东西,突然改变了主意。
东西,她要交给祁家人。
并不是戴罪立功,悬崖勒马又怎么能算是好人,她不踏出这一步,是守护自己良知家教的底线。
此事一出,她注定无法再名正言顺留在这里接受资助。
就算对方不在意,叶伏秋也没办法迈过这道坎。
她抿唇。
就这样吧,就让这件事,让她的所有渴求停止在这里。
“叶伏秋。”
熟悉的男声响起,含着阴恻恻的笑意。
“你干嘛呢。”
嗡——
叶伏秋浑身血液倒流,懵了。
她僵硬偏头,隔着几米,瞧见靠着楼梯口的祁醒。
他身上未有风尘仆仆的味道,也丝毫没有淋到雨。
恣意自在,如往常悠哉。
就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幕。
她手里拿着东西,站在书房门口。
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叶伏秋眼角还红着,无助的双眸在他走近时逐渐渡上恐惧。
她下意识后退,可腿软得根本迈不动。
最后她咬疼自己的嘴唇,叫醒浑身所有器官,转身想跑。
下一秒钟,她的胳膊骤然被拽住。
对方毫不怜惜,手掌紧握她的手腕,强硬往回扯。
她就似一片无依无靠的脆弱树叶,被祁醒轻而易举拽了回来。
叶伏秋踉跄,差点栽进他胸膛。
男人浑厚的气场几乎能压碎她的心跳,叶伏秋堪堪抬头,快要被他发亮的丹凤眼吓破胆。
祁醒睨着她煞白又慌乱的脸,勾了唇,眼底一片讥讽。
“脸挺干净,手可真脏。”
叶伏秋臊得双眼充红。
意外的事一件撞一件,就在这时,楼下客厅的灯突然全亮。
紧接着,梅若明亮的嗓音传来:“哎哟,真是累死了,下次可别让我坐那么久的高铁……”
阿姨回来了!?
叶伏秋顾不上那么多,往楼梯边缘挣扎,刚想开口叫人。
谁知对方动作更快。
叶伏秋双唇被身后人一手捂住,腰肢被圈着提起来,紧接着天旋地转之间,眼前陷入一片黑——
嘭——
书房的门应声关上。
叶伏秋背后撞上墙壁,疼得“呃”出一声。
抬头,只见男人整个人身子压了上来,影子笼罩她全身。
祁醒的手很大,一手能捂住她半张脸。
她试图挣扎出声,但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细微的“唔唔”声音。
恐惧慌张伴随着胸闷,加剧了所有感官的敏感度。
祁醒睥睨着她,手上力度不曾松减,眉宇冷然慑人。
她越挣扎,他越使劲。
书房的昏暗卷着纸张木香徒增危险的缱绻。
叶伏秋吓出的一滴泪掉在他手指,融进他的皮肤纹路。
女孩的眼泪像某种魔力,勾动琴弦震动,烧起了祁醒眼底的火,骨性的劣。
祁醒捏着她柔软的脸蛋,缓缓俯身,直到两人鼻息交融。
他偏头,攻入她摇晃的目光深处。
他一笑。
“叶伏秋。”
“这次换咱俩玩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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