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女皇并不像坊间传闻那样穷奢极侈,恰恰相反,她吃斋念佛,喜清静。晨间伺候她的,不过三名宫人。
三人井井有条地伺候女皇穿衣、梳洗。
女皇坐在梳妆镜前,宫人给她梳发时,她手指抚着眼尾的皱纹,轻声问:“天?没亮就入宫,所为何事?”
乐阳挪开步子,露出身后跪着的赵鸢。
她一身污脏,和一尘不染的北斋堂格格不入。
“下?官赵鸢,有冤要申。”
“原来是你,小脸肿成这样,朕险些没认出来。”
女皇并不是一个好?性?情的人,她待赵鸢的温柔,连乐阳都察觉出了异常。
乐阳赶在赵鸢说话前,道:“她今夜来找我,脸上已经受了伤,我问缘由?,她也不说,八成是外?公派人干的。”
这位公主真是说谎不打草稿,陈公平白?如故多了一记罪名,赵鸢这巴掌挨得不冤。
“八十岁的人,同一个十八岁的小娘子过不去,真是越老越糊涂。”女皇柔声对赵鸢说:“赵鸢,听闻你去了刑部,当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必有所顾忌,尽管直言。”
此时赵鸢年十八,尚不知权谋深奥。她受尽委屈,女皇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她觉得一切都值。
“陛下?,我依职责前往武安接晋王府囚犯,因山匪拦路,误了些时辰,回程遇到了大雨,便在琼庄落脚,夜里雨势变大,山体崩塌,我因夜里难眠,逃过了一劫,可其它?人没能幸免,整个村子都被泥沙掩埋了,我去汾县找人救援,衙门的官差被陈府借用,我知道陈府有兵,又?同汾县县令张疏去借兵援助,但陈府管家一直推脱。我气不过,便在陈府门口骂了几句。后来,裴瑯找了他的朋友来帮我,但太晚了,加上晋王府囚犯,死了三百二十一人,重伤一百七十人,我身上染的,是他们?的血。”
女皇什么风浪没见过?天?灾的时候,往往难留活口。
她捕捉到赵鸢话中的漏洞:“你是怎么撑到裴瑯带着援兵来的?”
“向民间招募,按人头和工具发银子。幸好?张县令和汾县百姓相助,在裴瑯来之前,救下?了许多人。”
“那银子又?是何来呢?”
这是个及其玄妙的问题,赵鸢也意识到了。
女皇生活如此朴素,若老实说银子从?赵家来,那就完蛋了。
赵鸢忙伏地:“下?官不知道。当时下?官只想着要赶快找人营救,下?官...没别的法子了。现在总共欠了汾县百姓五千三百两银子,下?官当时没想到自己能活着回来,还没来得及想后招。”
不论赵鸢的话是真是假,女皇都很?满意她的回答。
如果?她说的是真话,证明她是个诚实的人,如果?她说的是假话,证明她是个聪明的人。
“赵鸢,朕教你一个凑齐银子的法子。”
赵鸢屏住呼吸,连颤动都不敢。
寂静的暖室中,黎明的光替代烛光,照在女皇身上,“朕没银子,但大臣们?有。待会儿,你随朕去上朝,到了朝廷上,你把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跟大臣们?说一遍,他们?不敢不给你银子。”
赵鸢以为自己幻听了,上朝?
大邺朝会,非有涉及朝政安危之事,五品外?的官员不准上朝。
赵鸢在心里琢磨着应答之策,女皇声音再度传来:“赵鸢,你怕么?”
“下?官不怕。”
对于常参加朝会的官员来说,朝会是个打盹儿扯闲的地方?。
今日女皇和往日一样,来晚了。
中书令杨祈是个有才而无能的酒疯子,一辈子恃才傲物,说话不顾场合分寸,等得心烦了,便当众说:“敢情她削减了流程,是为了自个儿多睡一二个时辰。这个月,她就没一天?准时来的!”
大臣们?没人理会他。
过了会儿,所有人昏昏欲睡,大殿前的礼官敲了钟,黄门侍郎柳霖领着两班黄门,为女皇开路。
打盹儿的大臣们?睁开眼,行大礼迎接陛下?上朝。
百官跪伏的时候,孟端阳听到身后的郎中辛子昂道:“侍郎,...那是...”
孟端阳轻轻抬头,在女皇身后,跟着一个不该出现在常朝上的身影。和光鲜亮丽的百官不同,她身着一件满是血迹的污衣。
她恭顺地跟在女皇身后,走在离女皇最近的地方?。
赵鸢出长安接囚犯,按计划,她应该今天?早晨抵达长安,他下?了朝回到刑部就能看?到她了。
女皇坐上龙位,柳霖领着赵鸢侍奉在侧。
满朝文武自然都注意到赵鸢了,有人认识她,有人不认识,但这不妨碍他们?对今天?的朝会有了预判。穿血衣上朝,今日必是有冤。
他们?看?着赵鸢,赵鸢也看?着他们?。
大邺是个大盛世,从?高?祖执政后期到先皇统治时期,全部京官必须参与朝会,人越多,礼越繁复,越能彰显盛世。可到了女皇执政,削减了参加朝会的名额,如今除了御史台全员外?,只有正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官员才能参加早朝。
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是虚名,不直接参与朝政,五品以下?的则是跑腿办事的人,而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是大邺江山真正的头脑。
和历代五品官员年岁偏高?的景象不同,女皇在位时期,重点提拔青年官员,朝会班子里,不乏年轻面孔。
尚书省有孟端阳、李凭云,中书省有冯洛,武将中,更是有一众陈家子弟。
赵鸢的出现,让今日早朝一开始就陷入凝重。
女皇首先让赵鸢陈情。
赵鸢跪在大殿前,将这些天?的遭遇再次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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