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下……”狱卒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不进去吗?”
姬长燃挑眉:“我为何要进去?这事儿与我无关。”
他深深地望了眼地牢入口,转身离去,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狱卒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既然与大殿下无关,又为何愿意以自己给小侯爷做担保?
寒冷的春夜,地牢阴暗潮湿,空气窒闷。
姬玄炎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忽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传来,还不待他睁开眼,那人已
经一脚踹上牢门,劈剑向门上的锁链砍去。
“铮”地一声鸣响,就连隔壁的任绪原都吓得惊醒过来:“啊!发生什么事了?!”
姬玄炎缓缓睁眼,略有些惊诧:“……铭岐?”
霍铭岐长靴踏过的地砖洇湿一片,他从前襟里取出一份半干半湿的奏章,怒道:“别叫我名字!”
“你到底是怎么了,动这么大肝火?”
姬玄炎站起身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的奏章看了起来。
“中书舍人的儿子是你杀的,为了栽赃给姬长燃?此事为何我不知情?”霍铭岐质问,“你那夜故意装醉将我支开的,是不是?”
牢房陷入一片寂静,隔壁的任绪原也屏息凝神。
须臾后,姬玄炎承认得很干脆:“人是我杀的,但那日我真醉了,符家的二小姐突然闯入我房中,为了自保,我只好出此下策。”
自保?一个身形威猛的男子说自保?
霍铭岐气得走来走去。
姬玄炎走到牢门前,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你看,这就是我将你引开的理由,铭岐,你何时能不这么意气用事?倘若那天我不将她杀了,你要我怎么办,若是被人瞧见了,我就要迎娶一个娇生惯养的庶女,然后带回剑南道?”
霍铭岐气急反笑:“我不止这一件事要问,你等我问完再教训也不迟。”
姬玄炎皱眉看着他。
“姬长燃拿到了你们任家的船钥匙,”霍铭岐道,“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倒卖这么多阿芙蓉是为了什么?”
隔壁任绪原的牢房传来一阵轻微的锁链移动声。
“还能是为了什么?”姬玄炎笑道,“外祖为了保我,特意搜罗了一些阿芙蓉投放到皇都各地,他只是为了任家才这么做,并无害人的心思。”
霍铭岐立即道:“好,说得好!那齐平康收受任绪明贿金一事你又作何解释?姬长燃已查出齐平康乃是淮南流民,经任氏旁支的商会介绍给郭峥,他给陛下投毒这事儿,难道你不知道吗?!”
姬玄炎听罢愣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随后抓着牢门提高音调:“你说什么?!齐平康是任家收买的流民?这事情我当真不知,铭岐你放心,出狱后我定要找外祖父问个清楚!”
霍铭岐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扬起下巴恶狠狠地盯着他:“装,你接着装!再过两日这道奏章就会送到陛下手中,你猜他看了这些之后,还会不会信你是真的不知道?”
姬玄炎垂下头,掩去了自己的表情,两人静默良久,他才抬起头哀声祈求:“铭岐,我想见我大叔伯一面,你能否为我去户部走一趟?”
“任绪明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来的机会和你见面?”霍铭岐冷笑,“千不该万不该,这桩案子就应该在太子手中了结!任家的案子落到姬长燃手里,你认为他会让你好过?”
“铭岐——”
“行了,多说无益,”霍铭岐打断他的话,“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想想你还有什么没和我交代的,尽
早说。”()
姬玄炎抬头:“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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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铭岐不语。
“我知道外祖想助我夺位,但我不觉得任家做的有什么错,毕竟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姬玄炎说到这,胸膛剧烈起伏,嫌恶地看向旁边的牢房,“只是我没算到任家出了叛徒,还敢在除夕夜给父皇下毒,铭岐,那种情况下,我最好的选择就是让他替我背上那桩命案,然后去死。”
隔壁的锁链挣动声继续响了起来。
“说完了吗?”霍铭岐不为所动。
姬玄炎语塞。
“好,你的机会没有了,四皇子,”霍铭岐接着从袖中取出一张誊抄名单,“太子不日前才将与春州刺史杜京往来的细节拿与我看,这案子早就过了小半年了,你也该忘了吧。”
姬玄炎唇瓣微动,蹙起眉,似乎有些不安。
霍铭岐将名单丢给他:“解释解释,为什么杜京向皇都运送阿芙蓉,赁的也是你任氏的船?!”
那张名单轻飘飘砸在姬玄炎脸上,不痛不痒的,他拾起来看了看:“这有什么,都是为了赚钱,东家也不会私自查阅租客的货物。”
霍铭岐怒不可遏,声音似有哽咽:“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承认,任家入股了这桩买卖,也知晓阿芙蓉花田所在?”
姬玄炎听出他情绪不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他伸手去拽少年湿漉漉的衣角,心痛道:“你,铭岐……”
“所以,我在阿芙蓉经历的一切,你都知道是吧?”霍铭岐听不进他说的半个字,自顾自地说,“从长公主调我去岭南协助太子的那一刻起,你就对我的去向了如指掌,蒴淮和宁源那帮狗杂碎都是背靠任家做的生意,我们被流民暗算,你就不闻不问,一个字都不说?!”
姬玄炎嗫嚅道:“铭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够了,你我好友多年,我怎么会不了解你?昔日杜京逼我签字画押,让霍家军与他合作,是不是也是你出的馊主意啊?!”
霍铭岐气得一脚踹上牢门,力道顺着铁栅传入姬玄炎手心,震得五指发麻。
“我说为何我一去就被蒴淮的那些流民盯上了,闹了半天,是我最好的朋友在算计我?”霍铭岐怒道,“姬玄炎,我霍家哪里对不起你,我对你更是忠心不二,你若是不节外生枝,到头来什么不是你的?你偏偏做什么都不安分!”
姬玄炎静默:“我阻拦不了几位叔伯的决定,但他们向我保证,不会伤你的。”
“不会伤我……好一个不会伤我。”
霍铭岐双目猩红地走上来,死死地盯着他:“你们任家费尽心思转卖了这么久的阿芙蓉,那你尝过阿芙蓉的味道吗?”
姬玄炎反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霍铭岐说,“你知不知道阿芙蓉饮用过后,眼前会出现幻觉,四肢轻飘飘的,如登极乐?”
姬玄炎听他的描述,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铭岐,你,你别说了。”
“成瘾之后,若不及时服用,五脏六腑都有如撕扯一般,头痛欲裂,几欲失狂,寻常的食物吃进嘴里,像最粗糙的宣纸,嚼着就让人作呕……”
霍铭岐双手穿过栏杆,一把揪起脸色难看的姬玄炎,怒道:“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在花田被杜京灌下过量阿芙蓉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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