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有安排?”沈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问了一句。
“许……”林简才开了个头就自觉打住,顿了一下,才含糊道,“本来是计划出门买点东西的,看天气恐怕计划要搁浅了。”
而沈恪精准捕捉到了他一开始的那个“许”字,闻言便没再多问,只是略显沉默地将头转向了车窗外。
果然,等他们刚刚到了酒店门口,倾盆大雨就瓢泼而落。
酒店的服务生尽职尽责地撑伞等在门口,但雨太大,下车前沈恪还是迅速脱下了西装外套,反手盖在了林简身上,这才护着人开门下车。
几步路而已,虽然有伞,但等到进到酒店大堂,两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打湿了大半。
乘电梯上楼,到了房间门口,沈恪微微皱眉道:“先冲个热水澡,我打电话让客房服务送冲剂来,洗完澡泡一杯,当心着凉感冒。”
林简点头应下,进门前没忍住喊了一声人:“沈董。”
“嗯?”沈恪抵着已经推开的房门回身,“怎么了?”
“你也喝一点冲剂。”林简指了一下他,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来,“你淋雨比我严重。”
沈恪看他片刻,眼底融开很淡的笑意:“好的。”
客房服务很快给两个房间分别送了感冒冲剂,等沈恪洗完澡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后,发现手机上有此次论坛主办方的未接来电。
他将电话回拨回去,对方很快接听,非常抱歉地表示,因为没有联系上他的助理,所以才冒昧将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有什么事?”沈恪听说林简的电话打不通,不由皱眉问道。
主办方说:“由于天气原因,所以明天的座谈会推迟两个小时,请您不要跑空。”
“好的。”
挂断电话,沈恪在一层沙发上小坐片刻,看着整面弧形落地窗外的雨幕半晌,还是抓起房卡出了门。
到了隔壁房间门口,沈恪按响门铃,不一会儿,房门就从里向外被人推开了。
许央穿着浴袍站在门里,本以为是客房服务又来送东西,结果看见沈恪后先是一愣,而后本能地拽了一下浴袍领口。
动作很快,但沈恪的视线一扫,还是看见了他脖颈上那道暧.昧的吻.痕。
随即,许央非常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的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压蓦地低沉了下来。
许央心惊肉跳,心说这可真是个意外,我和我林清白得跟白开水一样,你可别
() 看见点啥就联想啊,这不是计划的一环!
“沈董,您有什么事吗?”踟躇片刻,许央声音有些发虚地开口问。
“林简呢。”沈恪声线很平。
要是这个时候,说我哥们儿在洗澡,那就是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吧?
许央脑子发懵,急中生智胡乱扯道:“哦……他出去买东西了,就……隔壁那条街,有一家生腌小海鲜非常有名,我那个啥……那个,想尝尝。”
这话说完,许央明显看见沈恪的脸色变了。
“暴雨天,你让他出去帮你买吃的?”再开口时,沈恪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不是……我、他……”此时的沈恪整个人的气场太过于强势,且无形的压迫感巨大,以至于许央罕见地结巴起来。
但不等他解释,面前的人已经转身快步离开。
乘电梯一路到了一层,沈恪向前台要了一把雨伞,径直冲进了门外的滂沱大雨中。
*
林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穿着家居服顺楼梯走到一层时,看见的就是火烧眉毛一样,围着沙发来回踱步的许流量。
“干嘛呢,爱的魔力转圈圈?”林简走过去,开了句玩笑。
“不是,哥们儿,这次好像玩脱了。”许央见他终于下楼,一把攥住林简的手腕,二言两语交待清自己的罪行,苦逼兮兮地说,“兄弟啊,要杀要剐都随你,但我发誓,今天的事真是个意外啊。”
林简怔愣在原地站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冲出了房间。
雨下得实在太大了,茫茫雨幕中,能见度不足两米。
雨伞这时候完全失去作用,沈恪浑身湿透,寒意顺着骨缝漫上四肢,最终干脆将被狂风吹坏雨伞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顶着暴雨走过一条长街,终于找到了许央说的那家生腌店。
但此时,这家店的贩售窗口处却空无一人。
沈恪沉沉地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抬手按响了窗口提示铃。
店家老板惊诧于这种天气还有人来买东西,将窗口的隔板拉开了一点,不确定地问:“……是要买小海鲜?”
“请问一下。”沈恪喘了口气,说,“在我之前,有没有一个很高很瘦的青年来过?”
“没有啊。”老板说,“这雨刚下起来我就关门了,今晚生意差得很,而且……这种天气哪有人买生腌啊。”
沈恪怔了两秒,说:“谢谢。”
“哎,你买不买东西?”老板追问了了一句。
“要的。”沈恪点点头,竟然真的从隔板内还未收货的大托盘中选了几样,沉声说,“麻烦打包紧实一些。”
“放心放心!”老板一边麻利地称重,一边将收款码递过来,满口答应,“我保证肯定一滴雨水都进不去!”
几万块的手机就是有这点好处,潜水级的防水性能,沈恪扫码付钱,拎着那几兜生腌很慢地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在雨幕中仔细辨认着,
担心是自己和林简走岔了。
结果刚刚走过马路对面,远远地,就依稀看见一道人影在暴雨中狂奔而来。
沈恪脚下一顿,下一秒,就看见林简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自己面前。
“你……”沈恪张张嘴,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然有些词穷,“你怎么……”
“你跑出来干什么?”狂风暴雨中,林简的声音微微发冷,但是眼角却浸着一抹薄红。
“找你。”沈恪垂眸看着面前的人,低声说。
林简别开头,狠狠喘了口气,生生按下心底比此时暴雨还要肆虐的情绪,片刻后,又问:“手里拿的是什么?”
“打包的生腌。”沈恪的声音糅杂在雨幕之中,有种模糊的低沉。
“你是不是……”林简先是急得想哭,此时又气得想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包?!”
沈恪却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朋友要吃的,怕你还没买到,再跑出来一趟。”
“你……”
一段沉默过后,林简重重喘了口气,忽然问:“沈恪,你就这么追人的?”
这是重逢以来,林简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沈恪温沉的眸光轻轻一晃。
片刻后,他温声道:“这次不算,举手之劳而已。”
“闭嘴吧。”谁料,这话说完林简猛地一抬头,直接朝他吼了出来。
“不会追就学。”随即,他很轻地吐出一句话来,长腿一迈,两步走到沈恪面前。
沈恪眸色陡然深沉。
下一秒,眼前的青年径直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在暴雨中,在无人的长街——
他吻住他。
*
那天晚上,许央独自一人在偌大的豪华套房里辗转忐忑地等死。
而林简直接被沈恪带回了隔壁房间。
也是在那个滂沱的雨夜,林简对沈恪说:
“别追了,我答应你了。”
彼时,他刚刚重新冲过了热水澡,穿着酒店的纯白浴袍,不知是被浴室的热气蒸出来的,亦或是……少见的羞赧,他说这话时,侧脸和脖颈一起燃起了一层薄红的热意。
当时沈恪穿着和他同款浴袍,正在房间自带的小厨房里给他熬姜糖水,闻言手上一抖,但还是很稳地将冒着热气的驱寒良药倒进了杯子里。
端着杯子走到沙发前,沈恪将姜糖水放在他面前,等林简喝了几小口后,才沉声问:“你确定?”
林简从玻璃杯上沿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低声嘀咕:“没见过你这种追法……不要命了么。”
沈恪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微红的侧脸,很淡地笑了笑,才说:“也不是,怕吓到你而已。”
有那么多深藏蛰伏的念头,那么多私心作祟的冲动,都被他一一按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怕自己稍不留神,失控的占有欲和和近乎偏执的控制欲,就会惊到眼前青松翠竹一样的青年。
但现在,就像是自己走过一段凄迷幽暗的长路后,忽然在尽头处看见了一抹天光。
等林简喝完那杯姜糖水,放下杯子后,沈恪忽然问:“林简,能说说吗,为什么忽然舍得答应我了?”
“本来也没不舍得……”林简用很小的声音嘀咕一句。
都是许央这个狗头军师出的烂主意。
“什么?”沈恪像是没听清。
“嗯,没什么。”林简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忍着侧脸的热意,平声道,“追人……很辛苦的,看你年纪大,怕顶不住,不行么?”
“顶不住……”沈恪慢条斯理地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二个字,而后看向身边的人,淡声道:“林简,别骂人。”
林简:“?”
那天晚上,林简被留在了沈恪房间,两人十指交握,抵足而眠,睡了很沉的一觉。
而林简一直等到第二天的论坛座谈会结束,都没问到那句“骂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来,等他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分别见过了双方的父母,得到了最深厚的祝福后,林简渐渐地,也就把当时这话忘在了脑后。
在一起之后,林简曾问过沈恪,担不担心公司的同事看出端倪。
沈恪想了想,回答说:“公司好像没有规定说,不可以办公室恋情。”
“万一呢?”林简忍着一丝笑,打趣道,“确实没规定,不过沈董不怕影响不好吗?”
事实上,沈恪这人做事向来恣意散漫,遑论在意别人的看法,若说真有担心,也无非是怕林简介意而已。
而很显然,林简是个比他还不在乎他人眼光的人。
“那怎么办?”沈恪笑道,“要不我辞职?”
“……”林简无语一秒,随即眯起眼睛,反呛道,“行啊,大不了我赚钱养你,怎么样?”
“可以。”沈恪点点头,一抬手就将人拉到了怀里环住,低声说,“那我就软饭硬吃了。”
林简忍不住笑出声,而后像是有所察觉般,微微仰起头,任他很轻又很绵的吻落下来。
而再后来,等待两人在沈长谦和丛婉旅居的澳洲注册结婚后的当晚,林简终于明白过来,当初沈恪一句“别骂人”是指的什么。
沉夜未央,凌晨已经过去大半,深色床单一片零乱,林简额头很深地抵在枕面上,薄汗顺着眉骨划过鼻梁,青年原本清冽的嗓音哑得几乎没法听:“沈恪……你没完了么……”
而身后的人微微俯身,林简霎时随着他这个动作难耐地扬起脖颈,随即就听到温沉的声音落到耳边,像是要重新燃起一簇幽暗的火。
“当初是谁说我年纪大,怕我顶不住的?”
林简眼尾微红,半张脸都埋在枕上,咬牙不让自己低吟出声,挨过那阵忽上忽下的漫长磨罚后,才咬牙低声说:“我说的……是这个顶不住么!”
“不是么?”沈恪用指腹揩去他眼尾的水汽,声中染笑,低低沉沉地说:“那就是我理解偏差。”
“不过,大你十二岁,又不是十二寸。”
“林简。”他按住挣扎着要向前挪动逃开的人,结案陈词。
“乖一点,别怕。”
*
清晨,明媚的冬日暖阳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房间,在地板上投落深浅不一的斑驳光影。
林简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很久没有回神。
直到腰肌处的酸意汨汨传来,他才深深舒了口气,很轻地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身边的人依旧闭着眼睛,温热的掌心已经覆了上来:“不舒服?”
“没有。”林简微微偏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隔几秒,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沈恪。”
“怎么了。”沈恪睁开眼睛,搭在他侧腰上的手轻轻一带,将人重新圈进怀里。
林简微微仰着头,忽然笑了一下,说:“我做了一个很特别的梦。”
“梦到什么了?”沈恪抬起另一只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眼尾轻轻弯了一下,“这么开心?”
“梦到……”林简低低絮絮,像是耳语般,对他说,“梦到我当年没有被你领回家,还有……后面发生的一些事。”
“好特别的梦。”沈恪也笑了笑,但环住人的手臂却微微收紧,“后来怎么样了?”
林简笑道:“后来,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这话说完,沈恪沉静的视线落在他眉心,半晌没有移开,过了很久,他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才低声说:
“是一个很好的梦。”
谁说不是呢,林简笑了笑,仰头去回吻他。
回首所爱频入梦,十年踪迹十年心。
无论是现世还是梦中,我总会遇到你,你总会找到我。
而今生来世,和你相伴,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因为爱,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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