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办呢?
……江鹭喜欢啊。
他自小就文静内敛,少有情绪激荡外露之时。他被爹娘养得端庄正直,心善性慈,他少时唯一表现的像逆鳞的,便是阿宁的存在了。
他以为阿宁和他是同类人,为了阿宁而忤逆父母。他后来才明白,他真正被吸引的,是阿宁的灵魂——是姜循。
他天生被姜循那样的人吸引。他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身边的人……其实全都看得出来
。
江飞瑛沉默着打量姜循。
江飞瑛垂下眼皮,盖住了那双漂亮无比的眼睛:“你继续说。”
眼睛看不见了,姜循有些无名失落。
姜循定定神。
她知道江飞瑛听了进去,先前只是试探自己的诚意。此时江飞瑛并不邀请她,但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长,自己又毕竟病弱可怜。姜循便好整以暇地落座,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飞瑛嫌恶:夜白到底喜欢她什么?脸皮厚吗?
姜循缓缓和江飞瑛说如今的局势——
江鹭必死。
江鹭无论如何苦熬,他深陷凉城,为了凉城被大魏接受,为了大魏的和平,他都需要死在凉城,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如今西北在打仗,世间已经开始传些风言风语,说是江鹭把大家拉入战局,江鹭要民不聊生,江鹭让天下百姓赋税累累生计艰辛。若不是江鹭执意收复凉城,大魏百姓就不用跟着吃苦。
江鹭想救下凉城,又不死,他有一个法子,便是割据。
江飞瑛淡声:“凉城若成割据地,北与西要面对来自异族的压力,南和东又要面对来自大魏的宣战。他既要守凉城,又要守国门,保护凉城不被两方势力吞噬。
“但割据不是长远之计,割据不是他心中所求。若他辛辛苦苦收回凉城,只是为了霸占凉城,让凉城成为他的掌中物,他何必走到这一步?凉城百姓不能真正为大魏接纳,凉城不能真正回归大魏,我弟弟都会不情愿。何况,即使他说服自己,在他之后呢?是再一次掀起战争,还是任由凉城重新被阿鲁国抢走?这都是夜白不愿意看到的。”
姜循扯嘴角,慢悠悠说:“其实解决这个问题,有一个最好的法子,便是造反。我们来重开局,我们来当执棋手,我们来决定凉城到底属于谁,我们来和阿鲁国重新谈判。
“可是……”
江飞瑛目光明灼:“可是,在我南康王府的家教中,绝无‘造反’二字。”
姜循提醒:“不是你们没有,是你们教的阿鹭没有。”
江飞瑛无话。
姜循既是感慨,又是暗嘲:“你们把阿鹭教的,太好了。好得和世间格格不入,好得十分奇怪——在他所受到的家教中,君臣各安其位,上下各守其分。君臣当共行,以政治世,以世养人。若君主已然背弃,凡人自救唯有弃君。他弑君已经觉得是谋反,何况真正造反?
“你们培养出这样一个南康世子,但把他养出来后,你们又不满意,在这块玉石上不断打磨,想把他磨得更合你们期待……我实在不明白,你们要他怎样做,他才能符合你们的期望。
“是更冷血,还是更冷漠?是不为他人苦难而折腰,还是总以大局为重压制自己的所有情绪?
“你们把他教的,连‘造反’都不敢想。他无法踏出那一步,他被逼到选择最坏的结果……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你们要为此负责。”
姜循站起来,冷冷看着江飞瑛:“我和他是
不一样的人。他奉行君臣之道,我不奉。他重视你们,我厌恶你们。我自来就无法无天,自来就不在乎什么纲常伦理。我只要救他,而为了救他,我不惜重开棋局。”
姜府俯身,手掌撑在桌上,俯看江飞瑛:“何况你不想么?你自来对阿鹭不假辞色,为什么?因为你不服气,你不服气凭什么他袭爵,你却因为是女子而不能。如今你可以袭爵了,但是你还是会有不平吧?来自他人的恩赐,哪有把权势握在自己手中安心?
“江飞瑛,来和我一起吧。让我们造反,让我们说动整个大魏一同造反,让我们开局博弈,逼杀东京。到时候,权势握在我们手中——你想当什么王,都是你打出来的,而不是你从别人手中继承的。你我这样的人,不做执棋手,岂不可惜?”
江飞瑛仰脸。
她眼中映着奇异的流转的光。
江飞瑛似笑非笑:“听起来,十分美好……不过姜循,你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了?你是有兵还是有粮,或者能提供给我钱财?你只凭一张嘴,就想和我并肩?”
姜循笑盈盈:“我可以说服阿鹭入局啊。你信不信,谁也说动不了阿鹭真正谋反,但我可以……我可以止干戈,少争乱。一张嘴还不够?”
江飞瑛:“再给我一个理由。”
姜循:“为段迁复仇。”
江飞瑛蓦地抬眼。
姜循朝她眨眼,轻言细语诱拐她:“你喜欢段迁喜欢得不得了……这是不是你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的秘密?堂堂永平郡主,为了南康王府,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表露,好可怜。你怕你和阿鹭一起疯,你爹娘为此受累,王府受累,江南诸州府受累。
“但是如今不同了——我必为我的夫君报仇,正如你会为你的夫君报仇一样。”
江飞瑛顾左右而言他:“夫君?什么夫君?”
姜循立刻站直,一掠而过:“你的未婚夫嘛。我随意说说,说错而已。”
……梓潼神神祠中的闹剧算什么成婚,她不认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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