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臣没有将他的遭遇告诉珀西团长。
他在冷库里停留了片刻,确认亚瑟王子是唯一一具“死而复生”的尸体,这才选择直接暴力破门。
披着一身凛冽寒意,殷臣拎起雪色长刀,沿着士兵拖拽宋葬时留下的路线,一路快速向船舱上层追踪。
偏偏现在恰好是开饭时间,轮值士兵们纷纷开始换岗,迫不及待地回去吃饭,船舱四处都人流涌动。
“指挥官阁下,您、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
“哥你还好吗?你不会是瞒着咱们几个,偷偷去死亡冰湖游泳了吧?!”
“没有。”
“长官您手上拿的是……有入侵者?”
“没事。”
殷臣几乎不曾停留一秒,但他提在手上的金发人头,还是太过引人注目。接二连三遇到搭话的属下,殷臣也尽量回得言简意赅,但还是被拖慢了脚步。
当他抵达隔离区时,宋葬已经成功下载完计算机里的所有信息,包括绝密病毒清单,各区域独立的罕见致死病,以及监控里有关于【大公主指示】的谈论。
他甚至谨慎地备份了三次。
其中两份,宋葬特意打了检验科官方的水印,如果日后需要上交给A区技术部门,用来验证数据真伪,那这就是实打实的铁证。
无论官方怎么查,检验科的嫌疑和犯罪证明,都绝对洗不干净。
宋葬满意地将入侵痕迹抹除,删掉他闯进检验科的那段监控记录,擦掉指纹,举起小腊肠犬的爪子挥了挥,用手势操作直接关了电脑。
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直指自己的破绽,宋葬这才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向沉默着为他守门的殷臣。
这一看,宋葬就又愣了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宝宝,你好狼狈。”他忍不住笑出声音。
殷臣的发型像被闪电亲吻过,冻得根根分明,碎发全部凝结在一起,露出了完整的俊美脸容。
依然很帅,但也是真的非常狼狈。
外套硬邦邦地挂在身体上,像一块灰蓝色的、呆板的巨大冰块。
由特殊牛皮制成的长筒军靴,在严酷低温的摧残中破损得不堪入目,处处布满皲裂痕迹。连被铆钉固定的鞋底,居然也莫名其妙地掉了大一半。
殷臣随意穿着打底的薄衬衫,胸口左侧的鎏金荆棘,仍然流光溢彩,但是除此之外的布料……就像一块被打薄到极致的酥脆薯片,稍一触碰就会四分五裂。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殷臣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表,他目光扫过宋葬湿漉漉的毛茸家居裤,似笑非笑,“宋葬,你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破麻袋。”
血液和脑浆碎末凝结在绒毛上,浸泡太久,整条裤子都吸满了人类汁水,变得鼓鼓囊囊。
宋葬同样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他晃了晃沉甸甸的裤腿,笑意更深:“看来,我们今天还要洗好几次澡。”
“先别着急,正好化验科里有专业仪器,检测这个脑袋到底由什么成分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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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俊美王子掀起眼帘,浓密的金色睫毛濡湿颤抖着,瑰丽重瞳里溢出几分懵懂无措的笑。
“好漂亮!”宋葬脱口而出。
如果无视掉断颈处密密麻麻的肉芽,这可真是一颗如同艺术品的好脑袋。
虽然脸皮被“野狗”撕扯过,腺体也被阉割似的残忍摧毁,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亚瑟王子身上独特的气质。
殷臣似乎能看出宋葬的暗忖,挑眉解释:“他不是亚瑟,他是亚瑟复活的脑子。”
宋葬点点头:“唔……基因突变的增生肉块是吗?我记得你是这样形容的。”
失去声带的亚瑟王子无法回答。
他对宋葬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溃烂脸皮僵硬拉扯起来,连森白的牙床也清晰可见。宋葬眉心一跳,鬼使神差地又往深处多看了几眼。
好鲜活红润的健康牙龈,就像……血液循环状态十分良好的活人。
可是王子已经死了。不仅死了,而且只剩一颗脑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殷臣看了宋葬一眼,预判式地回答。
接下来他探查。
他将头颅放在无菌操作台上,戴好手套,从颅骨侧钻开了一个不会危及生命的小洞,取出少量脑内组织,与心脏的提取物一起打包,送入化验仪器中。
手法非常熟练,没有任何余赘操作,干脆利落。看来殷臣真的从常美江那里顺利偷师了,还学得特别好。
在仪器化验过程中,破了个小洞的头颅和仍在自行泵血的心脏,则被殷臣送入大型扫描仪,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透视观察。
不知为何,他俩滞留在死尸遍地的检验科里,为所欲为、乱用仪器,但居然没有任何人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凯瑟琳·珀西从头到尾都不曾出面,负责人工监控的技术部人员,也安静极了,根本没有主动找殷臣询问情况。
殷臣在忙着操作精密仪器,宋葬也没闲着。他坐在隔离室门口,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同时帮热狗清理伤口、换药。相比起吸食虫族血液后的显著提升,吸普通Alpha血,似乎对热狗来说没有太大的用处。
它屁股上的弹孔还在可怜兮兮地渗着组织液,连棕黄的绒毛也被灼烧得秃了两块。宋葬捏着它的后爪子检查,发现肉垫上有电磁波纹特有的弧形划伤痕迹。
还好检验科的内鬼们实战经验少,没有击中小狗的爪子,不然真得变成小跛子了。
宋葬心疼地揉揉它脑袋,小狗撒着娇在他怀里磨蹭,咧嘴哈气,结果露出满口密密麻麻的蔷薇花种,镶嵌在牙床与上颚,舌头底下也有不少被粘膜包裹的种子,正在孕育数不胜数的新生命。
“热狗,我密集恐惧症要犯了,下次张嘴巴,不许再离我这么近。”宋葬眯起眼睛,幽幽好言相
() 劝。
热狗的聪慧程度比他想象中更高,软乎乎的狗脑袋歪了歪,似乎是在严肃思考。
半晌后,小狗“哇”地吐了一地的蔷薇种子,瞬间扎根在地板纹路与墙壁缝隙中,疯狂汲取满地残余的干涸血液。
宋葬根本来不及阻止,不到五分钟,整个检验科的隔离室,居然彻底变成了绿意幽幽的灌木海洋,清新气息萦绕开来,吞吃每一滴富有营养的血液,让污浊地板再次显得焕然一新。
同时具备清洁功能和空气净化功能,不得不说,宋葬诡异地感到了一丝心动。
新生蔷薇慵懒而自然地舒展着,根系藏在地板深处,枝条攀附在船舱上,生机勃勃地抽条发芽,长出一个个稚嫩花苞,甚至不需要太阳光的照射。
它们也很聪明,没有靠近殷臣的方向,就好像有一种刻在基因里的恐惧,让蔷薇们下意识回避那个危险的存在。
宋葬看得眼花缭乱,转头盯着满脸写着得意的小狗:“这些花苞能开花吗?”
“汪……”
热狗摇了摇头,坠在宋葬身边的蔷薇枝条,居然也跟着它的动作而摇了摇头。
宋葬瞳孔地震,试探着说:“热狗,和我握手。”
一根刺最少的枝条慢悠悠伸了过来,将宋葬的右手包裹,讨好地蹭了蹭。
原来如此,从原理上来说,这些植物仍然属于热狗的附属物。
宋葬愈发感到好奇,经过一番鸡同鸭讲的艰难交流,勉强理解了原理。
所有新生的蔷薇,都只能凝结花苞,但无法开花。
因为热狗是一只单身狗,它传播的种子也不是真正完整的花种,无法被算作独立的生命。
哪怕枝条们疯狂吸收营养,生长得犹如浩瀚森林,这些花苞依然不能孕育出真正的新生命。
花苞才是新生的起点,蔷薇枝条只是辅助孕育的工具。
如果宋葬寻找到合适热狗的“另一半”,打开花苞进行人工授精,才有机会制造出几只同样的植物小狗,但胚胎畸形和中途死亡的概率非常大。
毕竟,植物小狗本身就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新生命。
在人工授精之前,所有扎根生长的低矮灌木,其实仍然属于热狗本身的一部分。
热狗可以游刃有余地操纵它们,将自己体内多余的营养转移过去,所以这一屋子的绿色植物,恐怕都算是小狗的附属器官。但就算它们全部被砍伐、烧毁,也不会危及热狗自己的生命。
宋葬研究了半天,发现这就是一款自产自用的“外骨骼”,比人类牛逼多了,而且用处很大!
他兴奋地举起小狗,挠它肚子:“热狗你听话,以后不要随便吐种子,你的小花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等我们回家,我让你种花你再种,必须保护好剩下的种子,听见没?”
“汪汪!”
热狗被挠得骨头都酥了,软绵绵躺在宋葬怀里,任由他摆弄支使。
宋葬趁热打铁,继续夹着嗓子哄它:
“好狗,帮我偷偷看一下,排气管道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汪?”
热狗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小脸凝重,分心操纵着新生枝条四处游走。枝条顶开了他们头顶的天花板,撬开了曜铁墙板的螺丝固定,一路蔓延至纵横交错的管道深处。
它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似乎遇到了无法理解的事物。
在一只袖珍小狗脸上,露出这种人性化的神采,真的非常可爱……宋葬勾着唇,心里痒痒的,好想抱着它疯狂揉搓。
片刻后,热狗迷茫地“嘤”了一声,夹着尾巴打了个哆嗦,赶紧将送出去的枝条全部收了回来。
湿漉漉粘嗒嗒的,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叶子幽绿欲滴,反倒是比先前更为饱满而生机勃勃。
宋葬捏着枝条反复观察,也没看出丝毫异样之处,唯独手上沾染了不少黏糊的透明液体。
不会吧?
宋葬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系统提示瞬间验证他的猜测。
——之前排气管道里滑腻怪异的摩擦蠕动声,全都来自虫子和它们的再生粘液。
可是热狗只带回了粘液,没有任何虫子的痕迹……那些虫子在哪里?
不会早就已经被他的信息素吸引而来,纷纷跑进铁锅里成为美食了吧?
还别说,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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