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问:“何出此言?”
“你自己来看看!”李传甲指着窗外。
李蘅和赵昱都凑过去,朝窗外看。
外面,韩氏牵着赵月茜的手,母女二人正说着什么,朝外而来。
“你不是说,已经将你娘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了吗?那是谁?那不是你娘吗?”李传甲拉过李蘅,气愤道:“姐姐,咱们走,不用他的酒,从此与他一刀两断。”
他看赵昱对姐姐还行,才默认了赵昱可以去找姐姐。可赵昱居然骗人,还说已经惩戒韩氏,将韩氏禁足了。
今日要是不跟着赵昱来,不知道赵昱就是这样“禁足”韩氏的!
“传甲,你冷静一点。”李蘅却反而劝他:“应当是赵月茜有什么事情,韩氏才出的院子。”
倘若韩氏没有被禁足,赵昱应当不至于就这样让她进武安侯府来。
这会儿离得近了,再看赵月茜也不对。
赵月茜在武安侯府时,是韩氏最宠爱的孩子,她模样生得好,养得也是珠圆玉润的。如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可见赵月茜在薛家的日子应当是不好过的。
再看韩氏的面色,耷拉着眉眼很是沉重,这就是在担心女儿了。
赵昱皱眉不语。
“是吗?”李传甲又往外看。
“承晢,你回来了!”
韩氏瞧见马车,连忙招呼。又晃了晃身旁的赵月茜:“还不快和你二哥打招呼?”
“二哥。”赵月茜抬头喊了一声。
“娘出来,有事?”赵昱挑了帘子,探出身去。
“娘正要去衙门找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你妹妹这一次,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能再不管了……”韩氏忍不住上前,便要叙述赵月茜的遭遇。
李蘅听明白了,果然是赵月茜在夫家受了委屈,回来和韩氏哭诉。
她拉了拉赵昱的衣摆,小声道:“去清尘院说吧。”
赵月茜的被欺
负了,这乐子她怎么能错过?当初她在武安侯府时,没少受这对母女的气。赵月茜也有今日?这事她必须得听一听。
“我回一趟清尘院。”
赵昱撤回了马车内。
子舒催了一声,马车又走动起来。
“我和传甲在里间听,你就当我们不在。”
李蘅迈进屋子,转头睨着赵昱说了一句。
赵昱“嗯”了一声。
若是从前,他不可能答应此事的。如今,看着李蘅重新踏进这间屋子,记忆里无数她踏进这屋子的情景铺天盖地而来。
他越发不会拒绝她了。
她心里有气,给她出出气也好。
李蘅拉着李传甲,进了里间。
卧室里,还是她在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改变。梳妆台都还在,铜镜擦得锃亮。
只是少了她生活起居的东西,显得有些冷清,倒也适合赵昱住。
“姐姐,咱们坐这儿。”李传甲在凳子上坐下,小声招呼李蘅。
他也知道,姐姐从前在赵月茜那里受了不少委屈。赵月茜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片刻后,韩氏和赵月茜进了外间。
“承晢,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从衙门回来了?”韩氏不放心地询问。
赵昱端坐着,淡声道:“回来取东西,娘出来有什么事?”
“茜茜,快和你二哥说说。”韩氏推了一下身旁的赵月茜。
赵月茜眼睛又红又肿,看了赵昱一眼,又险些落下眼泪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二哥,我想和离。”
这会儿的她,再没有了当初没有出嫁时的耀武扬威,泪水涟涟,委屈万分。
赵昱扫了她一眼:“当初,我不应这门婚事,你半夜同薛天行跑出去,回来我就同你说过,你嫁过去再反悔,是不能的了。”
赵月茜失声痛哭起来。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赵昱的确是一心一意为她好。可惜,她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被薛天行给蛊惑了,一心一意就想嫁给他。
明知道薛父不待见她,也竭尽全力地要嫁过去,觉得只要能和薛天行在一起,她什么苦头都能吃。
真的经历一遭,她才知道,不受待见的日子到底有多难过。
她后悔当时没有听赵昱的话,当真肠子都悔青了。
“承晢,当初是茜茜不懂事,可也不能全怪她,是薛天行诱哄她的。”韩氏见赵月茜哭,顿时心疼极了,拉过赵月茜的手朝赵昱道:“如今,那薛家不做人。妯娌欺负她,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紧着别人,伺候婆婆的事,却要她来做。做了,她那大嫂还抢着邀功,她连半句好话都捞不着。这些都是前几次回来说的事,都不算是大事,我就没有惊动你。”
她拉着赵月茜的手都在颤抖,心如刀绞。
赵月茜在家中时,是她的掌上明珠,几乎捧在手心里养大。
薛家那群杀千刀的,怎么能这么对她的女儿?
赵月
茜委屈极了,听她说起,越发哭得大声。
赵昱垂眸不语,看不出喜怒来。
韩氏又接着道:“这一次,不找你是不行了。薛母说,茜茜嫁过去这么久,肚子还没有动静。要将她娘家的侄女,薛天行的表妹接过来,给薛天行做良妾,这怎么能行?”
她激动起来:“薛天行和他表妹也是青梅竹马,还是亲上加亲。茜茜在薛家的日子,原本就不好过,真要是让那表妹上了门,以后哪还有茜茜的日子过?再说了,这成亲也没几个月,孩子哪会来得那么快?总要等个一两年才是。”
她想想赵月茜过的日子都觉得揪心的,恨不得提刀去杀了薛天行全家!
“呜呜呜……”赵月茜哭得伤心极了。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这些事情,全是一些细微且琐碎的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真要是理论起来,薛家也不是一点都不占理的。
所以,就算她背后有赵昱这样的哥哥。薛家也敢这样磋磨她。
赵昱还是沉默不语。
李蘅在卧室里,听得倒是心中爽快。
这不比戏好看?
仔细想想,赵月茜如今的遭遇,妯娌排挤,公婆打压,强塞妾室,不正是她从前的遭遇吗?
只不过,她是无辜受害,而赵月茜则是活该。
赵月茜还未过门,就弄掉了妯娌的孩子,妯娌能不恨赵月茜?明知公婆不满,还硬要嫁过去,这不是自讨苦吃?还有那个塞妾室,真算起来赵月茜还没有她惨呢。
薛家不过是想纳个妾室进来。韩氏当初可是明着将林婳母女弄来,想将她赶出门,给林婳腾地方的。
她想着这些不由笑了,要说起来,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天老爷有眼。
“承晢,你说句话啊!”
韩氏焦急地催促赵昱。
赵昱顿了片刻,抬起眸子看她,缓声问:“娘以为,小妹如今所过的日子,比起李蘅当初在家中所过的日子如何?”
看到赵月茜的情形,他不免想到李蘅从前,心里闷闷地痛。
李蘅在他家中所受的委屈,比之赵月茜更甚。
李蘅从来没有朝他哭诉过半句,也没有让祖母来替她出过头,她全都自己咽下了。
那么长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难怪她不肯回来。
他若是李蘅,不会原谅自己的。
“什么?”韩氏愣了一下,面色骤然变了变。
没想到赵昱这个时候,会忽然提起李蘅。
她不想听见李蘅的名字。
如果不是李蘅,她怎么会被拘在院子里,连门都出不了?
她若是能出门,定然常常去薛家,也能让赵月茜的日子好过一些。
赵月茜也不由止住了哭泣,红着眼睛看赵昱。赵昱怎么忽然说李蘅?
“娘当初想将李蘅赶出门,让林婳进门,比之薛夫人,是否更过分?”赵昱漆黑的眸子
直视韩氏:“小妹尚且有娘心疼,李蘅有谁心疼?”
韩氏脸白了:“承晢,我在跟你说茜茜的事,你怎么说起李蘅来?”
她知道,赵昱就是怨恨她逼走了李蘅。
李蘅那个黑心肝的,她都已经低头了,李蘅却不肯替他求半句情,她不后悔弄走李蘅。
“小妹的事和李蘅的事,是一回事。”赵昱看向赵月茜:“你如今切身感受到了李蘅在府中时所过的日子,有何感想?”
赵月茜呜呜哭起来:“二哥,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吧……”
她现在真的明白了李蘅当初在武安侯府的处境,委屈、愤怒却无力,每日都气闷到胸口疼……
赵昱注视着她:“你这样的日子,李蘅过了三年多。你且先回去吧。”
韩氏着急了:“承晢,你不会也让茜茜过三年这样的日子吧?那怎么能行?茜茜受不了的!我知道你怨恨我,那就冲我来好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只一味的怪我,李蘅当初难道就没有错吗?”
“李蘅能行,小妹为什么不能行?”赵昱起身吩咐:“子舒,让人送老夫人回院子去。”
赵月茜有如此遭遇,娘却还远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到如今还在怨恨李蘅,李蘅便是回来了,娘也不会待见李蘅的。
娘应该再多想想。
赵月茜靠到韩氏身上:“二哥,我想留下和娘住几日。”
她因为纳妾一事,和薛天行大吵一架回来的,她不想自己回去,那样太没脸面了。
“随你。”赵昱许了。
韩氏看着他,满脸伤心:“承晢,茜茜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不替她撑腰?李蘅的事情,是我做下的,你也罚了我禁足在院子里,这跟你小妹没有关系。算娘求你了,你去薛家,替你小妹说句话。”
她哀求地看着赵昱。她一想到赵月茜在薛家过的日子,就心如刀割,她的茜茜怎么受得了啊?
“小妹当初也没少做错事。”赵昱面无表情道:“嫁进薛家,也是小妹自己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他说罢,转身往卧室去了。
“承晢……”韩氏想要跟上去再说。
赵月茜拉住了她,含着眼泪道:“娘,算了,二哥说得也不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她在薛家受了不少委屈,以至于性子都不像从前那样开朗了。
韩氏深吸了一口气,抹着眼泪带着她回玉堂院去了。
“走吧。”赵昱立在卧室门口,招呼李蘅和李传甲。
李蘅走上近前,望了他几眼,有些不信赵昱会真的不管赵月茜。
转念一想,管他呢。
反正今日听了赵月茜的遭遇,让她心里很痛快就是了。
“酒呢?”
她迈出卧室的门槛,口中询问。
“在这。”赵昱从架子上将两小坛子酒提起来递给她。
“谢啦。”李蘅笑着同他致
谢,另一只手拉着李传甲,往外走去。
赵昱看着她跨出了屋子的门槛,心中泛起难言的酸涩,李蘅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肯再次踏入这扇门?
他垂眸跟了上去。
*
马车停在巷子外。
李蘅和李传甲下了马车,取了东西,姐弟二人正要往巷子里去。
“李蘅。”
赵昱叫住他们。
李蘅回头:“怎么?”
李传甲手中提着东西,也回头看。
赵昱下了马车,走到李蘅面前,抖开手中的披风,给李蘅披上。
李蘅垂下长睫,看他修长的手指灵活穿梭,给她系上了披风。
两人皆生得绝色,相对而立,叫冬日的阳光照着,简直美得好似一幅画。
李传甲不禁看得出神。不说别的,光谈样貌,赵昱和姐姐可真是绝配。
子舒看得目露欣慰,侯爷这些日子转变极大,如今知道关心侯夫人了,也愿意亲手为侯夫人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只要侯爷坚持下去,早晚有一日侯夫人会感动的。
“去吧。”赵昱往后退了一步,手空空地落下来,看着李蘅走进巷子,心里也有些空。
子舒看着巷子里李蘅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这才上前询问赵昱:“侯爷,您到马车上去等吧?”
赵昱不理他,也走进了巷子内。
子舒跟了上去,暗暗好笑。侯爷从上回听到侯夫人说邹焕章不比他样貌差,再加上益阳长公主又说什么“赘婿”的事,看侯夫人愈发紧了。
李蘅和李传甲走到邹家门外,便瞧见邹焕章拿着斧头正劈柴呢。
大概是劈了有一会儿,冬日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衫,举手投足之间,腰背处肌肉透出衣衫,时隐时现。
“邹大人。”
李蘅不免多看了两眼,刘雅箐眼光好啊,邹焕章不仅脸好看,腰也不错。
邹焕章回头,见到她不由眸子一亮:“李姑娘,是你。”
他心中是欣喜的,放下斧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上前去开了门。
“邹大人,我又来打扰了。”李蘅莹白的面上含着笑意,朝李传甲抬了抬手:“这是我弟弟李传甲。”
她说罢了又给李传甲介绍邹焕章:“传甲,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邹焕章邹大人,他父亲就是邹祥安邹伯父。”
“邹兄。”李传甲朝邹焕章欠了欠身子。
“李兄客气了,快请进。”邹焕章错开一步,将他们姐弟让进门。
“邹伯父在家吗?”李蘅瞧了瞧院子左右,笑着询问。
上次下午来等到晚上,谁知道邹祥安吃醉了酒撒酒疯。今日特意早些来,不会又遇不上邹祥安吧?
“在的,家父尚未睡醒。”邹焕章忽然错步走到李蘅面前:“李姑娘,请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他有点局促地搓着手指。
“嗯?”李蘅抬起头来,眉眼弯弯:“邹大人要说什
么?”
邹焕章看起来很紧张,她心中疑惑,她和邹焕章只见过之前一面,并没有任何误会,邹焕章为何会对她露出这般神情?
邹焕章看着李蘅,目光真诚之中带着几分忐忑:“李姑娘,我……那日你来时,报上姓名和来历,我总觉得有几分耳熟。晚上入睡时才想起,从前我在书院读书时,曾听过你的名声。”
“哦?”李蘅闻言笑起来:“听过我什么?是不是不好的话?”
从前,她在兴国公府,常年和刘雅箐厮混在一块儿,名声一直不大好。
她自己也是知道的。
“嗯……是……”邹焕章低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我,我对不起李姑娘。”
他没有料到李蘅如此直爽,更觉羞愧,话都在喉咙里难以启齿。
“我听不懂?”李蘅心中更加疑惑,笑着道:“邹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上回说过,李姑娘叫我名字便可。”邹焕章低下头,无地自容:“那时我年少无知,竟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以为李姑娘真不是什么好人。和同窗作诗时,曾写了一首诗来骂李姑娘。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觉得不妥了,只是一直无缘认得李姑娘。如今认得了,总算是有机会,能当面给李姑娘赔个罪。李姑娘,对不起。”
他窘迫且羞愧,心里又有些紧张,生怕李蘅不肯原谅他,又或许再也不理他。
他从来不知道,李蘅是这样好的姑娘,什么也不说只站在他面前,就好像会闪闪发光一样。
“你说那首诗,是你写的?”李蘅闻言睁大了眼睛看他。
那时候,是有一首诗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就是说她不学无术来着。
姚氏特意抄来给她看,用以劝诫她收敛一些,她看过之后就丢一边去了。
“正是我。”邹焕章惭愧不已:“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李蘅不以为意,抬手拍拍他的肩:“你写得挺好的呀,都是事实,我本来就是那样的,成日斗鸡走狗,不学无术。而且,你还夸了我好看呢,我觉得那首诗挺符合我的。”
她当时看完,就是这个想法,也根本没往心里去。
邹焕章肩被她触及,浑身不由一震,心抑制不住“噗通噗通”猛烈地跳动。
篱笆院外,隐蔽的角落里。
子舒站在自家主子身后,提心吊胆地看李蘅仰着脸同邹焕章言笑晏晏。
李蘅抬手去拍邹焕章肩时。
子舒面前,他家主子拳头捏得“咔”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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