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盯上我了,我查了一阵子,如今已经知道是谁了。”林树蓬语气里有着愁绪:“但就算知道,咱们也拿他没办法,这个人很棘手。”
“是谁?”沈仁甫不由得皱起眉头问。
不管拿对方有没有办法,他至少得知道对方是谁,他面对的到底是谁。
“是武安侯。”林树蓬语气沉重的回他。
这份沉重倒不是他装出来的,赵昱确实很难对付。
他和沈仁甫几人加在一起,只怕也不是赵昱的对手。
“武安侯?”沈仁甫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查那件事情做什么?”
“王爷,武安侯夫人是谁,您难道不知道?”林树蓬身子前倾,手放在膝盖上问他。
沈仁甫愣了一会儿,紧接着看向林树蓬道:“那……从前不是你的女儿吗?你养了那么多年,她对你难道没有丝毫的孺慕之情?你劝劝她都是过去的事情,别追究不就是了?”
他想起来,赵昱是娶了梁国公的女儿啊,赵昱就是梁国公的女婿,难怪追查那件事情。
“哪有那么容易?”林树蓬只觉得头疼,这广阳王就是头脑简单:“发现身份之后,她就被扫地出门了。我那个女儿才找回来,我家夫人太过宠溺,给李蘅的嫁妆,后来又要回来了。
李蘅能不记恨吗?或许就是恨着咱们家,才让武安侯追查那件事情。”
说起来,他心中隐约有些后悔。
当初不该依着林婳和姚氏的意思,去李蘅把嫁妆要回来的。左右,李蘅已经嫁出去了,就和李蘅好好相处,再稍微给点好处,不就融洽了吗?何至于闹到如今这种地步?
说起来,妇道人家还是不能成事。
“就算是如此。”沈仁甫道:“那她也是你们夫妇养大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会一点不顾及?”
他很是不解。
“李蘅心性凉薄,出了兴国公府之后心中怀恨,处处针对我的女儿林婳,上一回在宫中更是逼得我女儿跳了御水,实在是一言难尽。”林树蓬摇摇头,话锋一转:“我这里也就罢了,都是些小打小闹,算不了什么。王爷的幼子才叫可惜啊。”
他说着一脸的感慨,语气里都是惋惜。
“兴国公此话怎讲?”说起小儿子,沈仁甫心中一痛,不由注视着林树蓬。
沈莫德难道是李蘅害死的?不至于吧,李蘅再厉害也是一介小女子,哪能混进去杀人?难道是教唆?
他一时想不明白。
林树蓬道:“王爷难道不知,莫德是因为什么被武安侯捉起来的?”
“犬子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沈仁甫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不大好。
沈仁甫心中不快,沈莫德绑着李传甲要求李蘅跟他,不是什么光彩事,沈仁甫自然不想提。
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林树蓬还翻出从前的事来说什么?
沈莫德绑着李传甲逼迫李蘅就犯这件事,他后来都没想过第一次,实在不想想起。
“王爷别误会了。”林树蓬看出他的不快,解释道:“我是想说,倘若不是为了李蘅,武安侯也不会绑了莫德。莫德也就不会遭遇那样的毒手了。归根究底,这不都是李蘅的错吗?”
他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沈仁甫的脸色。
沈仁甫面色逐渐变了,眼底有了凶狠和仇恨:“陛下偏袒武安侯。我儿虽然不是他杀的,但他要是不将我儿捆起来,我儿何至于坐以待毙?”
他一直记恨此事,可是又无法报复赵昱,这些日子心里一直郁郁。
“正是如此。”林树蓬见他愤怒,心中暗喜,接着道:“武安侯如今背靠陛下,咱们拿他没法子。但李蘅却只是一个弱女子,王爷何不……”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用眼神示意沈仁甫。
沈仁甫与他四目相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你的意思是……”
林树蓬见他意动,加了把火:“王爷做这件事,不只是能为莫德报仇。还有当年那件事,只要李蘅不在了,武安侯就没有立场再继续追究了。王爷以为呢?”
他看沈仁甫的态度,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把握。沈仁甫头脑简单,耳根子软,与当年并无一致。
沈仁甫迟疑道:“这……倘若是派人去刺杀,不免太过张扬,武安侯竟然会察觉……”
这样就算是杀了李蘅,赵昱也会秋后算账,他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王爷不必做得如此直接。”林树蓬站起身,被他拱手一礼,笑着道:“我听说,王爷找回了遗失在外的儿子?恭喜王爷。”
此事,已经好些日子了。
沈仁甫虽然没有声张,但也没有遮掩,外面到处都传沈仁甫接回沈肆,肯定是要给他世子之位的。
沈仁甫摆了摆手,笑得有些苦涩:“兴国公快坐下。”
说起沈肆
,他是有苦难言。沈肆从小吃尽苦头,受尽人情冷暖,性子养的乖张又买是戾气。
他对沈肆再好,沈肆也从未给过他一张好脸。从回府之后,便搅得整个府上不得安宁。
他正为此事头疼呢。
“王爷寻回流落在外的孩子,这件事还没有向众人宣告。”林树蓬给他出主意道:“王爷不妨办个宴席,将那李蘅请上门来,到时候不就好办了吗?”
他说着,端起茶盏吃了一口,等着沈仁甫的回应。
沈仁甫闻言,看了他两眼:“想起来,李蘅同犬子沈肆还是旧相识。我寻到沈肆时,沈肆正在李蘅在酒坊里做掌柜的。”
他还知道沈肆对李蘅的心思不一般。
那就更该将李蘅除去了。
如果李蘅活着,以沈肆不依不饶的性子,将来一定会和李蘅纠缠不清。
到时候惹怒了武安侯,不又是自寻死路?
几件事情都指向李蘅,杀了李蘅可谓一举多得,他越想越觉得李蘅必须要死。
“那正好。”林树蓬道:“到时候请帖下了,李蘅不得不来。王爷只要提前准备好了就行。”
沈仁甫心中已经做了决定,但还是看着林树蓬,面露迟疑:“就我一个人做?”
林树蓬知道这件事,为了防止林树蓬去告密,他必须拉着林树蓬一起。
当初,林树蓬也是这样和他说的。
林树蓬笑了一声:“王爷,规矩我懂。您只管安排好了,到时候我会让我女儿林婳来帮忙,将李蘅引入圈套。”
这件事,他早就想好了。
沈仁甫虽然头脑简单,但是并不傻。想要拿捏沈仁甫,他还是要付出一些东西的。
他思来想去,林抚成是嫡长子,自然舍不得。
相较而言,身为女儿的林婳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将林婳接回家中去,千娇万宠的,林婳为他做些事情,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林婳一直仇恨厌恶李蘅,这也算是为林婳自己报仇。
他日倘若事发,林婳做的事情,自然不能祸及他这个父亲。而且,他只有保全了自己,才能为林婳奔走。
这般盘算一番,他便心安理得了。
“好。”沈仁甫道:“我这就安排人去送请柬,就定在后日办宴吧。”
既已商定,他便想尽快着手,免得夜长梦多。
“好,王爷还是要周密行事,最好是做成意外的样子。”林树蓬起身:“您去忙吧,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你。”
沈仁甫起身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远去了,这才吩咐下去,让人准备请柬散发出去。
*
李蘅头一日吃过汤药之后,抱着汤婆子睡了一夜。
等睡醒了已经是第一日清晨了。她察觉身上已经好多了,只还有一些隐隐作痛,尚且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她便不怎么当回事了,用过早饭之后,起身招呼:
“春妍,咱们去酒坊看看。”
“姑娘身上真的好了?”春妍不放心:“要不您还是再休息一天吧,酒坊里有什么事,奴婢去跑就是了。”
“不用,不怎么疼了。”李蘅抚了抚肚子:“走吧。”
她说着当先往外走。
“姑娘先等一下,奴婢去让他们套车。”春妍急着往外跑。
“别套车了。”李蘅招呼她:“咱们走着去吧,正好消消食。”
昨日身上不适,胃口不好。方才桌上有一道她爱的莲花酥,一不小心吃多了几口,走走路克化克化。
“那也行。”
春妍应了。
主仆一人一路出了梁国公府,到了集市之上。
深秋时节,红日东升,集市之上行人接踵,商铺将各样东西摆在了道边,买包子的铺子热气腾腾,有人扛着糖葫芦叫卖。四下皆是烟火气息,很是热闹。
“姑娘,那个糖葫芦看着好诱人。”春妍嘴馋,跟着李蘅:“奴婢想吃。”
李蘅一向待她好。她又是心直口快的人,也没有不好意思,想吃便开口要了。
“你身上不是有铜板吗?去买。”李蘅笑看她。
“谢谢姑娘。”春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姑娘吃糖多的,还是糖少的?”
“我不吃。”李蘅摇头:“早上吃多了,还撑着呢。”
“那奴婢去买。”春妍欢快的去了。
李蘅缓步跟着她往前走。
须臾,春妍拿着糖葫芦跑了回来。
李蘅好笑道:“我不是过来了吗?你站在那里等我就好了,何苦又跑回来?”
“姑娘,奴婢瞧见黄氏了,鬼鬼祟祟的拿了许多东西,往那边去了。”春妍拉着她快步往前走。
主仆一人紧走了一段路,果然瞧见黄素芬怀中抱着一只大包裹,进了一家当铺。
“姑娘,那不是当铺吗?”春妍不由奇怪:“黄氏什么都没有,嫁妆单薄的很,她能有什么东西可当的?”
“去看看。”李蘅也好奇。
主仆一人悄悄到了当铺门口,探头往里看。
那当铺柜台极高,上头还有栅栏。
黄素芬踮着脚尖,将包裹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柜台上放。
李蘅扫了一眼那些东西,便缩回了脑袋。
“姑娘,那些怎么好像是武安侯府库房里的东西?”春妍也看到了,小声问她。
“不是好像。”李蘅抬步继续往前走,弯着眉眼道:“那些就是武安侯府里的东西。”
武安侯府库房的钥匙,一直都在韩氏手中。
但那二年多,管着家里事情的人毕竟是她,免不得时常拿钥匙去库房取东西。
武安侯府库房里的东西,她自然认得。
不用看别的,光那尊白玉观音和红珊瑚摆件,她便认出来了。
韩氏很喜欢那两样东西,喜欢到舍不得拿出来用,锁在库房里没事就去看一看
,摸一摸。
“啊?”春妍惊讶又奇怪:“姑娘不是说,黄氏要改嫁了吗?怎么老夫人还给她这些东西出来当?”
她想不明白了。
李蘅笑看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武安侯府如今家门兴旺,又没灾又没病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当这些东西?”
春妍愣了一下:“那这些东西……难道是黄氏偷出来的?”
“很明显啊。”李蘅笑起来。
这肯定是黄素芬从武安侯府库房里偷出来的。
黄素芬这是趁着改嫁,要从武安侯府里大捞一笔。不过,黄素芬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将韩氏的两样宝贝都偷出来了。
想想也情有可原,武安侯府的库房里除了那些不能动的御赐之物,就数这两样东西最值钱了。
“这……”春妍想了想道:“老夫人难道不会发现吗?”
“发现什么?”李蘅笑道:“韩氏如今叫赵昱拘在春堂院里,黄素芬就算把库房搬空了,她恐怕也发现不了。”
武安侯府的这些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有意思。
“可是,侯爷要是追究起来,黄氏也逃不掉啊。”春妍不由得道。
“所以怎么说黄素芬蠢呢。”李蘅轻笑。
黄素芬做事真是顾头不顾尾,这会儿是卖了银子,回头赵昱追究起来,可有黄素芬的好果子吃。
“姑娘要不然提醒一下侯爷?”春妍看她:“让侯爷来逮黄氏?”
“我才不管他。”李蘅笑了一声。
黄素芬改嫁给李福印,已经够惨了。她现在没什么兴致去管武安侯府的事。
主仆一人说着话,到了酒坊门口。
“姑娘来了。”
小石头见了李蘅,连忙上前行礼。
李蘅查点酒坊的事,便将黄素芬一事抛诸脑后了。
午饭时分。
赵昱策马到了酒坊门口。
李蘅坐在柜台里剥着花生吃,听到动静探头一瞧是他,又收回了目光。赵昱这些日子好像闲得很,有时没事总在她跟前。
“用饭。”
赵昱提着食盒进了酒坊,径直走到屏风后的桌边。
酒坊东侧立了一扇屏风,后面隔出来一块,放了桌椅,是用来休息和吃饭的地方。
李蘅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又起身将衣裳整理拍打了一番,才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也转到了屏风后。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午饭?”
她今日心情好,对赵昱也有了几分好脸色,走过去在桌边坐下,笑看着赵昱。
“猜的。”赵昱将一碗褐色的汤药放在她跟前:“吃药。”
说着又取了一些果脯递给她。
李蘅昨日没来酒坊,今日出门,自然是要来这里看看的。
她爱吃零嘴,在铺子里一会儿吃点东西,到午饭时肯定不饿,顾不上准时吃饭。
他便让人去预备了午饭,顺带熬了药带来给她。
“这么周到。”李蘅笑着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苦涩难闻的汤药全都灌了下去。
苦药入口,她一个激灵,眼泪都被激出来了,赶忙放下碗,捏了一颗杏脯放进口中,抿着唇瓣吸吮杏脯的甜味。
赵昱将饭菜摆上了桌,坐下来看她:“我不送来,你中午就打算不吃汤药?”
“反正不怎么疼了,就晚上吃呗。”李蘅不甚在意:“又不是什么大病,多一顿少一顿能怎么样。”
她已经不怎么疼了,也就不拿腹痛当回事了。
赵昱瞧她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沉默了片刻道:“还是要好好调理,以后我给你送。”
李蘅不知道自己身子伤的有多严重,他也不打算告诉我李蘅,免得她徒增烦恼。
“对我这么好呀?”李蘅偏头望他,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眸顾盼生辉,惑人极了。
赵昱对她的身子确实挺上心,昨晚下值还去了梁国公府,照顾她吃了汤药睡下才走。
不过,赵昱早干嘛去了?
如今待她再好,她也不可能和他回武安侯府去了。
赵昱耳根发烫,将筷子塞到她手上,转开了目光:“快吃吧。”
“诶,赵昱。”李蘅起身,挤到他身侧面对他坐着,一手托腮,乌眸含笑:“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儿上,我有一桩事情要告诉你。”
她瞧见赵昱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逗逗他。
赵昱双耳通红,面向着桌子,若无其事地问她:“何事?”
“你看着我呀。”李蘅探着脑袋看他:“我要看着你才能说。”
赵昱侧眸看她:“说吧。”
他扫了一眼她纤细的腰肢,看样子她腹中是真不痛了,又作弄他。眼见李蘅满面生动,他心中一宽。
“你转过来呀。”李蘅抬手拨了他一下。
赵昱无奈,转身正对着她。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他脸上缓缓攀上薄薄的红,垂下长睫低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李蘅起身凑近,两手攀在赵昱结实的肩上,粉润的唇瓣靠近他滚烫的耳朵,娇娇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和你说。”
她脸也不由红了。虽说惯常跟着刘雅箐出去玩乐,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和赵昱这样。但每每如此,心底还是会有抑制不住的羞涩之意。
不过,她会克服。正如刘雅箐所说,她要脸皮厚一些,脸皮太薄还怎么将赵昱当成小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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