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为别的, 这人说话的架子实在太足了。按理来说,为人者身居高位,是一定要摆一点架子的, 不然对不起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坐上来的这个位置。可有些人一开口,就能立刻让人觉得, 他摆过头了。
江泫活到现在, 爱摆架子的人他也见过不少。上清宗内当属一个末阳,前世游历期间各式各样的家主也见过不少, 但都比不上栖鸣泽一位上了岁数的族老。
族老上了岁数,胡子头发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颜色。一举一动坚如磐石, 古板严肃刻进了每一寸身体发肤。只是他开口说话, 不许别人打断, 只要是他的意见, 无人能够违背。他若跑到鸣台来对家主和少主指指点点,必然前呼后拥,若逢事出行,排场更是盛大。
突出一个老。
人老了以后, 说话都充斥着从繁文缛节堆里头泡出来的酸腐气,仿佛若要去了这些繁文缛节,就是要了他们的命,动辄指点江山、高谈阔论, 偏生旁人还大气不敢出, 大多只能赔笑说是。
原本江泫以为,那位族老的“架子功夫”在这世上已无人能出其右,谁知今天又叫他碰见了一位。这位风氏家主一开口, 无论是咬字还是吐息,抑或是一词三顿的语气, 都已然达到了那位族老的高度,让江泫听得浑身难受。
他猛地转身,拍了拍宿淮双的肩膀道:“不要进来,你自己找个地方玩。”
言罢,自己一脚踏入酸腐的无间地狱去了。无论怎样,不能叫宿淮双受这种荼毒。
少年被他落在门外,神色有些茫然。他显然并不知道江泫怎么突然就变卦不带他进去了,只知道旁边一直躬着身体的管事稍微将身体直起了些,又翻起眼球,对宿淮双露出一个十分扭曲的笑容。
“首徒大人。”他乐呵呵地道,“请随老奴去堂中等候吧。”
今非昔比。宿淮双想。
从前自己只是个吃冷饭、睡破院的外姓子,在风氏受尽冷眼和欺凌。如今离开了风氏,这些人看见他反而要躬身行礼,虽然心中不大畅快,但到底和对待本家的公子小姐没什么区别。
管事说要带他去正堂,就真带他去了正堂。入座之后,又叫仆人奉了茶,用的是上好的茶叶,远远便能嗅到杯盏之间茶香涌动。怕他无聊,又从书阁之中取了些古籍,告诉他若看不惯这些,可以在风氏随便走走。
“首徒大人熟悉这里,老奴便不跟着了。”管事躬身道,“只是请不要去细柳堂。少爷和小姐们在那里学习,一贯是不许别人去打扰的。”
细柳堂,是风氏子弟接受教习的地方。宿淮双无意在这种地方乱逛,也没打算给风齐什么好脸,漠然不作答,拾起茶盏撇开茶叶,低头啜饮一口。只喝了一口,他便将茶盏放下了,心中觉得和江泫亲手烹的茶相比实在差得太远。
这边的人在心不在焉地等,那边的江泫进了别苑,只感觉自己进了一处秘境。别苑地下有阵法,竹丛草台亭阁,都能按照主人的意志随意移动,现下所有的障碍在江泫面前分开,石台上浮汇成一路,引着江泫向烟云缭绕的深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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