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常在男孩的手上涂涂写写。
几抹红绿在窗外跳动着,不过初春含苞待放的生命力并没有让数学课变得更有趣。
「你同学都在睡觉。」卡勒侧坐在我身旁,一隻手搁在我的桌面上。卡勒说他没有名字,不过他这么热爱色彩,我便替他取名叫顏色(color)。
「我本来也该在睡的。」我抱怨道,用笔头蘸了蘸水彩盘上的顏料,涂在卡勒的皮肤上。
第一次遇见卡勒之后,我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他了,便没放在心上。结果隔天早上一到校,他又乖乖地坐在我同桌的位子上,好像那原本就是他的座位一样。
「好了,下一个顏色。」我慷慨地将调色盘端到卡勒眼前,他的瞳孔是天空的湛蓝色。
他犹豫了一会儿。
「快点啦!」我的慷慨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个。」卡勒指向鲜红色,又指了指牛奶的白色。「和这个。」我小心地用笔的尖端在他手上画出一朵粉色的樱花。
自从卡勒不断地死缠烂打,用他不怎么流利的语句央求我给他顏色,每天在卡勒的皮肤上作画便成了一种例行公事。
「这个是什么花?小小的好可爱!」卡勒讚叹道,儘管樱花过了不久便在他的血肉中糊成一团粉色烟雾。
我发现只要图画愈精细、色彩愈丰富,卡勒的形体就愈明显,说起话来也不再口齿不清。我非常担心有一天卡勒会吸收太多顏色,变成一个大家都看得见的男孩,所幸并没有。
不知为何,我觉得卡勒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男孩。
「这叫做樱花,会在春天的时候绽放喔。」我得意地介绍,对自己的技巧感到满意,即便那只是几个粉色的圆罢了。透过卡勤,我发现自己热爱绘画。画画的时候,世界开满了樱花,一簇一簇的樱花。
「樱花。」卡勒闭上双眼,似乎在消化这个新的字汇。
他张开樱粉色的眼睛。初春的娇嫩的樱。
「怎么了?」卡勒奇怪地问我,我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掉进了他的眼睛。
「我、我是想说,这样的话,你的头发应该要是绿叶的顏色。」我急忙回答道。
「绿叶是什么顏色?」
「绿色啊。」我不解地皱起眉头。
「是水彩的绿、青草的绿,还是山的绿?」
「不知道……」我困惑地说:「都可以吧。」
「你觉得是什么绿,就是什么绿。」卡勒认真地对我说,随后转头看向在走廊植栽旁飞舞的蝴蝶,留下满是疑问的我。「我觉得像是蝴蝶的绿。」
「那隻蝴蝶是蓝色。」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隻闪闪发亮的蝴蝶,牠的翅膀上波光粼粼,像是阳光融进了水。
「是吗?」卡勒含糊地说。他的声音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我一手把玩着水彩笔,同时留意着数学老师的视线。他和贝丝小姐不一样,从来不对学生的上课状况置喙,但我还是不敢偷懒得太过光明正大。
「佩拉。」
我看向卡勒,却发现他仍漫不经心地眨着眼。
「佩拉?」我这才意识到声音来自前方。「你往那边看干嘛?」
「我刚以为是卡……我刚脖子痛。」我实在是很不会找藉口。
艾丽雅摀着嘴笑,她的嘴似乎上了桃色脣釉,闪动着隐隐的白色光点,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
「你叫我是怎么了吗?」我提醒她。
「我看到你在画水彩。」艾丽雅盯着我一片空白的数学课本说。
「……对、对啊。」我有些心虚地说。
「可以让我看看你画的东西吗?」艾丽雅热情地问道,左手不停地捲着自己挑染的那撮紫色头发。
如果是别人,那肯定是准备让自己的嘴角放肆一下,不过艾丽雅只是很喜欢搭訕同学而已。除了卡勒,班上也就只有她愿意对我表达一点关切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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