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灵素姑娘。” 萧延康颔首道:“你家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呢?”
回想月前,他远赴江南找到赵家,那里却只有一对年轻夫妇和一名稚龄男童。
手下打探后得知,赵家祖祖辈辈没离开过杭州城,男子打渔、女子采莲,世世代代靠着这西湖为生,直到赵忠武这一代。他从小好武,跟着当地镖门练就一身不俗武艺,打下一份家业,可惜姻缘淡薄。萧延康所见夫妇中的男子正是赵忠武与其原配所生,后原配过世,他又续了一门继室,谁知这继室在生小女儿时血崩难产,人也没了。
女孩儿四岁那年,赵忠武应召入伍,临行前叮嘱已经成家的长子好好照顾幼妹。女孩儿无忧无虑长至十岁,那年她不慎落水,醒来后就一直迷迷糊糊认不得人。好在同父异母的兄长及其妻子为人宽厚,好吃好喝补养着她,这才慢慢恢复过来。后不知怎的,长兄之妻非要把这女孩儿发卖出去,长兄也唯唯呐呐做不了主。
女孩儿自幼聪慧可爱,十岁后更是一日比一日出落得动人,街坊四邻都是看着他们兄妹长大的。人牙子到赵家的那一天,街坊们堵在门口,不让带人。吵吵闹闹之际,一名云游至此的老僧站了出来,说此女与我佛有缘。众人看了度牒,确认他确是京都长安城外寒山寺的得道高僧,兄嫂也没了异议,就让他把女孩儿带来了长安,也就有了今日寒山寺接人这一出。
你说怪不怪?兄嫂花重金好不容易把女孩儿的病治好,然后嫂子说什么也要把小姑子赶走。今日见了这赵灵素当面,萧延康心中已有几分猜想。
“说起来,灵素确有一事想拜托将军。”帷帽下朱唇轻启:“灵素自十二岁被接来这寒山寺,当时少不经事,如今却知没有身份符牌寸步难行。灵素不打算再回杭州,可否烦请将军为灵素办一份这长安的符牌呢?”
长安城是大乾的首都,又称“京都长安”,寸土寸金,符牌也管得严苛,不是谁都能办的,然而萧延康自是没有这份顾虑。
“这个简单,我知晓了。不过,灵素姑娘在长安孤身一人,不如先随我回将军府再慢慢打算?若你已及笄,我也可为你安排一份好亲事,以慰藉你父在天之灵……”
萧延康声音低沉平稳,他确有这个打算,对少女而言,嫁人是她最好的选择。
当然,他倒不是暗指嫁给自己,而是真心实意想给已故手下赵忠武之女寻个合适的良家子。他并不重色,如今家中也只有一妻两妾而已。他又年长这姑娘许多,并非那等追求“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虚伪文士。
只是想到这少女被层层银杏叶包裹的一张出尘脸蛋,在说到“及笄、亲事”时,还是难免生出几分旖旎心思。
却听赵灵素柔声道:“多谢将军好意,灵素确已及笄,但我只是一乡野采莲女,无拘无束、无礼无教,不好入将军府冲撞贵人。将军肯南北奔波,带来父亲遗物,灵素已经感激不过,实在不好再劳烦将军多虑。”
这么一段有礼有节的话颇令萧延康刮目相看。
大乾刚刚结束外战,时下百姓拮据,读书人并不多,九成人口大字不识一个。似赵灵素这般无甚出身的人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属不易。然而她毕竟是个小小女子,见识实在短浅,竟然拒绝了自己提出的带她进将军府、为她介绍婚事的安排。
萧延康心想:这要换了别的有些见识的,面对此等机会,早就该磕头谢恩了。
看萧延康没有打断,赵灵素继续说道:“实不相瞒,灵素打算用父亲留下的这笔钱在这长安城中购置一处房产,静静为父亲守孝三年,再作其他打算。”
此时寻常人家并没有子女为过世长辈守孝的习俗,但她有这份孝心也是难得。萧延康神色一缓,道:“你在我府中自然也可为父守孝,且无需忧虑吃穿住行。你如今年纪还小,倒也不急着嫁人,待孝期将满我再替你寻份亲事即可。”
行至山脚,赵灵素已经累的腰酸腿软,看着一旁呼吸都没乱半分的威严男子,她再度躬身道:“将军的好意灵素心领了,可灵素天生胆小顽笨,将军府内往来皆是贵人,灵素想必会每日担惊受怕。我只想寻一寻常小院以为清净自在,还请将军体谅!”
萧戟在一旁见萧延康面如沉水,心想这位赵姑娘哪里是胆小啊,明明跟她爹是一脉相传的胆大包天。他还从没见过谁敢这么三番两次断然拒绝将军呢。
萧铳则止不住地打量她,暗暗想着:赵灵素、灵素……这名字真美,江南姑娘说话都这么好听吗?
话说到这份上,萧延康仍面不改色,只道:“既如此,如你所愿便是。”
他顿了顿,说:“我在玄武湖边有一处小院,你既不愿随我回府,且先歇在那里吧。过几日我会叫人把你的身份符牌送来,届时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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