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澈也立刻指责上了。
“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吓人干嘛!睡觉也能越睡越气,爬起来继续让我不好过?”
波本拉开窗帘,让泛光洒满整个房间。
“去楼顶么?”他问。
澈也耸着鼻尖,狐疑道:“高空坠楼杀人案?”
“去不去。”
“去!”
说走就走,为了不干吹风,还捎上了几罐啤酒。
酒店顶楼原本是不开放的,这难不倒打两份工的男人。
也不知道波本干了什么,濑尾澈也只负责拎着啤酒鬼鬼祟祟跟在后面,没一会儿就登上了天台。
然后被风吹得开始怀疑人生。
“讲道理,我觉得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摸摸来顶楼这种行为……像是脑子有问题的文艺青年才干得出来的事,再点根烟,更像了。”
澈也很有先见之明的带了条毯子,他太久没吹过冷风,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用进废退,对,用进废退!
波本拉开啤酒拉罐:“还真是对不起,我不抽烟……你什么时候能少骂两句?”
接过啤酒,澈也翻了个白眼:“如果我还在直播,现在能骂遍全世界,骂个够。我还没抱怨,你在这里抱怨什么?”
看着人对着啤酒吨吨吨的样子,还以为他有多海量,结果两罐下去就败下阵,盘腿坐在天台边上耷拉着脑袋。
有的人喝多了之后会撒酒疯,表现形式各有各的精彩,而濑尾澈也喝了酒之后反而很安静,上下唇瓣跟粘上了一样,异常安静。
起初波本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以为是这人冷得不想说话,他看见澈也第无数次拢起被风吹得肆意的头发,随口问:“你手腕上不是有根发绳?扎下头发。”
“我没发绳借你扎头发。”濑尾澈也虚着眼,上下打量波本,说,“而且你这头发看着也不长啊。”
波本这才意识到这人喝醉了。
青年又看了眼被长袖衬衣挡着的手腕,慢吞吞反映了会儿,撸起袖口后发现没有发绳,只有块表。
他举起手:“喏,我只有这个,不能给你。”
波本:“……”
无语之余,波本还想着,那块表看着眼熟,自己绝对在哪
() 里见过。
接着,他想起来了——莱伊提出要合作的时候把手机递给他,那时候,男人的手腕上就戴着这么一块表。
一模一样的表。
夜风还在乱刮,濑尾澈也嘟囔着抱怨什么,波本知道现在或许是最适合套话的时候,可没等他开口,澈也先拿略带失神的眼神瞄了过来。
“佐久间没教过你吗?在组织里别想当个好人,会很灾难。”
“……”
有了开头,这人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雏河凪」的设定里最高优先级绝对是组织,懂么?你该做的要么离远点,要么就以这个为目标,不择手段从中挖点消息……在这里耗着当烂好人干什么。”
波本也顺着他的话说:“我这不是正在从你这里挖消息?”
“呵。”澈也冷笑一声,“你还能从我这里挖消息?我濑尾澈也的嘴巴严实得自己都害怕!”
“濑尾澈也?”
“叫我干嘛,这名字喊着好听?”
波本失笑:“嗯,喊着好听。”
“用你说?我自己取的名字能不好听?”
“搞半天你真的是Seo。”
“你还喊上瘾了!我们很熟吗就喊?”
“不熟。”波本又给他塞了罐啤酒,“所以不熟你怎么还几次帮忙的。”
濑尾澈也挑起嘴角,倨傲说:“还想套话,没门。你是不是太小看我……”
还没说完,嘴里塞了一把头发。
他呸呸呸吐出来,又摸起手腕,迷茫道:“对啊,我是有发绳的,我发绳呢?我那么好看根发绳呢?”
波本是真的没忍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我发绳……哦,对,在莱伊那小子手里。”
听到「莱伊」,波本收敛了点笑意,状似无意问:“你好像和莱伊很熟悉,你们有一样的手表,他还有你的发绳?”
濑尾澈也很久都没说话,他用毯子把自己裹得更紧,本身个头就不大,蜷缩成一团之后更小了。
波本以为他喝多了也竖起的防御罩又开始运作,突然,他冒出一句:“你知道想救谁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吗?”
“……你不是又要说「我曾经有个小孩」吧。”
澈也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吸了吸鼻子,“算了……我想救那个孩子,莱伊想救我,结果我们都失败了。莱伊他……”
“莱伊他?”
“你看过《巴黎圣母院》吗?”
“……”波本是真的被搞得没脾气了,酒精把这个人的思维泡得松涨,想到什么说什么,一点道理也不讲。
澈也下巴抵着膝盖,牙齿咬着啤酒罐的铝边。
“「他可不知道这种人类感情的海洋被人堵住了出口,就会多么疯狂地汹涌奔腾,会怎样暴涨,怎样升高,怎样泛滥,怎样刺透人的心,怎样使人心里发出叹息,怎样使人发狂,直到它冲破堤岸泛滥成灾。」”
他居然一字不差念出了来自《巴黎圣母院》的原文。
“我和他都是这样。我想代替那孩子吃东西,晒太阳,看月亮……他能做的比我多一点,也就一点——他是不是还觉得能带我离开组织?”
波本听不懂前半截,但完全能理解最后那句:“应该是这样。”
“你和他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也跟你说?”澈也又开始怒气满面,伸长脖子骂,“背着我干了多少好事啊,那狗男人!你们不会还在私底下有个什么「狗与『雏河凪』不得入内」的讨论组吧?”
波本:“……”
这次濑尾澈也把那些没有任何信息量的废话说了足足十五分钟,记录下来都能出个《莱伊到底有多狗》的合集,带着厚度的那种。
只骂了十五分钟不是因为没话了,是因为他骂累了。
酒也喝完了,月亮也看够了,风也吹得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
波本先站起来,见濑尾澈也只是盯着他,半天没动静。他猜这人是站不起来了,伸出手想拎起来,结果澈也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用力想起身的意思,濑尾澈也的目光从波本的脸上缓慢移到重合的掌心,捏了捏,然后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带来的错觉,波本觉得他弯着的眼有些湿漉漉的。
“「我可以是手机,可以是电脑,可以是监听仪,可以是追踪器,可以是海底的庞大机构。」
“「我可以是除了我以外的一切」。”
他小声说,“可为什么就只差那么一点呢?”
波本:“濑尾?”
这个名字让他陷入了微妙的恍惚。
许久后,濑尾澈也用力把波本也拽得蹲下身,和他视线齐平:“你想当好人,对吧,降谷零。”
看着比月亮还白的脸,波本没应声。
“那我给你一个当好人的机会。”澈也说,“我想吃红薯,还想摸摸漂亮的缅因猫。你能浪费宝贵的时间……”
他顿了顿,“陪陪「雏河凪」么?”
这还是第一次从这个人嘴里听到近乎恳求的话,非常诚挚,诚挚到听见的人甚至会觉得他有点可怜。
平时嘴巴很烂的人冷不丁摊开柔软的一面确实唬人,至少波本被他几次更改的「我」、「雏河凪」这类人称搞得有些混乱,但还是挤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浪费的时间也谈不上宝贵,早些回到现实世界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需要衡量的只是要不要花功夫去解决这个麻烦。
拿来摆上天平的就是濑尾澈也喝多了之后流露出的真心,很模糊,他也不把话说清楚。
但要是拒绝的话,这个人的手说不定会逐渐冰冷,最后变成锋利的石头。有人在尝试阻止这种转变,效果甚微。
而他为数不多能称作优点的漂亮眼睛也会失去光亮吧。
波本的直觉是这么认为的。
“我拒绝的话,你会怎么做?”波本问道。
“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就做好准备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吧!”
撂下狠话的时候濑尾澈也半点没动,把威胁的话说得一点气势都没有,尾音还带着些困倦的懒。
“那这要看你。”波本说,“我提出过休假,你说只有干活和准备干活这两个选择……我有假期么?”
濑尾澈也愣了愣,眼睛眨巴眨巴,终于翻出了似乎是有过这么次对话。
他没忍住笑,最后笑得歪歪扭扭,额头抵在还握着的两只手上,披着的毯子也松了大半。
“放,我给你放假,你给我放假,放长假!”
波本:“放假你会去哪里?”
“不知道,还没想好。”
波本把他拉了起来:“那你慢慢想吧,回去了。”
“不能顺便看个日出吗?”
“我们是违规上来的,你猜酒店的工作人员会不会来赶人?”
“哦,那就改天。”
话虽如此,他们身后却早已泛起天光。
——没有组织,没有公安,没有要做的任何事,悠长假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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