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象一下,她在别的男人怀中的模样,他胸腔中剩下的半颗心,就会蔓起丝丝缕缕的酸涩酸疼,以及嫉妒。他不放心,未来,她新的夫君,能呵护好她,像他这般待她吗。
随着记忆流逝,那些透明的漂亮情丝逐渐消散。
绒绒。
过往一切,都随着记忆消散在了风中。
……
醒来后。
沈长离只觉头疼欲裂,那冲天的火光似乎又在脑海中蔓延开,不知为何,心也在发痛,钻心刻骨的疼,疼得他几乎无法忍受。
他没有情感,这辈子还从未体验过如此痛楚。
梦中,他看到的那个少年,似是他,似又不是他。
他不知自己看到的又是何人的记忆,全是各种各样的凌乱画面与碎片。
旋即,他又开始梦到那一场滔天的火,与巫咸宛如诅咒般的预言。
已经近乎黄昏时候。
屋外的宣阳听到动静,方知这阵毒过去了,他们可以进去了。
他下了榻,从帐幕之间披衣起身,睁开眼,嘶哑道:“她在哪?”
为什么不在他身边?他们不是已经成婚了?
宣阳已经习惯了。
这么多年,他毒发清醒之后,问的最多的话,便是白茸去哪了。
他后来才知道,白茸是夫人名字,但是已经死在了几百年前的妖祭里头。
宣阳只能沉默。
很快,或长或短,他便会恢复正常,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仙侍上前沏茶,氤氲茶香袅娜。
“她定然是活了。”他把玩着手中白瓷杯,淡淡道,“并且,就在这云山之中。”
又看向一侧宣阳:“既是如此,为何不来见我?”
他淡漠道:“因为有了新欢,移情别恋了?”
他眸光转冷。只是,这廉价的爱,他也不在乎。
宣阳闭口不言,只是听着。
无论如何,如今白茸是他妻子,就该回到他身边。他会对她履行夫君的职责,做他该做的事情。她自然也该履行她作为妻子的义务。
那根淡绿色丝绦依旧放在案几上。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在剑馆练剑时,她袖子便是用一根淡绿色的丝绦束起。剑术拙劣不堪,但练得很专注,那一截碧绿的丝绦,像翻飞的蝴蝶,袖下露出一截玉白纤细的手臂。
他看了那丝绦许久,移开了目光,冷而轻的笑了声。
*
魔境之中,度州。
一道清澈的灵河水正在山涧中淙淙流淌。
此涧谷河溪是剑气所成,乃五十年前,上界的九清负雪剑仙在此处留下的一道仙息。
他的那一道剑气劈山分海,在此处形成了一条宽阔河道,水流潺潺。
之后此处被魔界众人称之为剑河。
五十年前,仙君真身来了魔界,在度州启动了星分仪,据说星分仪可以逆转命星轨迹,逆天改,只是代价极大。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也无人知晓。
新任魔后将魔宫位置选在了此处。
魔界独立于三界之外,是三界所有爱恨情仇终结,业力余孽轮回之地。是手染鲜血,恶贯满盈之人被孽力吞噬后的最终归宿。
魔域寸草不生,万里荒芜,四处弥漫着一团团血色的烟雾。
三界中,被魔气吞噬之物,都会以身成魔,沦为魔物。
魔界极为荒芜,燃烧着不灭烈焰,魔物不入轮回。一旦堕入了魔道,便无法再走出魔界,只能被永生困在此处。
因此可见,那位上仙,以仙身屡次出入魔界,是有多大胆狂悖。
她在心音的提点下,阅读了生死书后才知道,天阙和甘木神女的渊源。
多可惜,神女本质无情无欲,他所求只会是一场空。
楚挽璃记得。
他抽掉情丝前,在青岚宗最高的悬崖上坐了许久,那时她只敢远远偷看他,她偷看过一封他的书信,嫉妒得无以复加。好在,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属于她了。
他抽了情丝之后,那一晚洞房花烛。
她去解他衣裳时。他本很是漠然冰冷,可是,有一瞬,看到她身上大红喜服,似迷茫了一瞬。随即,男人原本冰凉的眸光已经变化了,低眸看着她,冷焰一般的沉灼。
她浑身发软,难以自持,便想去凑去吻他的唇,却见他薄唇中轻飘飘溢出二字——绒绒,让她五雷轰顶,几乎以为是错觉。
洞房花
烛夜,她夫君对着她叫别的女人的名字。
她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她雪白的胸口上,留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她复生之后,并未消除掉这一道剑痕,便是要让自己时时刻刻谨记着从前种种。
“比你从前那夫婿如何?”魔尊大概也逃不过男人的劣根性,缠绵过后,方要问问她的感受。
楚挽璃顿了片刻,随即,便娇滴滴道:“他从不知如何怜爱女人,自是远不如夫君。”
魔尊便得意得笑,看他丑陋的模样。楚挽璃强行藏住住厌恶,闭了眼,回忆起那个男人漠然、高高在上看她的眼神,身子又热了起来。
那一晚,魔宫的夜火亮到很晚。
“尊上,可否将仙魔阵阵眼给我掌控?”她喘了口气,趁机提出要求。
魔尊心情正好,便随口允许了。
她袖内,藏着一朵洁白的莲花。
千年前,在亲手杀死天阙后。甘木神女自封了所有修为与记忆,都封印在了化露池一朵露莲内。
仙界完全无人知道,这一朵莲花,竟被神女放置来了魔界。
用来吸收净化魔气。
如今,莲花瓣已经被染黑了一半。
她废了五十年,在心音的帮助下,方才将这朵莲花弄到手。
只是露莲之上设有灵力封印,她暂时还无法解开,只能等她修为再提升些。
她迟早要启用仙魔阵,用这朵莲花,将复生后的白茸拉入魔界。
沈长离舍得吗?他舍得让她独自待在魔域?
她要折了他一身傲骨,让他从仙堕魔,自此陪她永生堕落在此处。
他总要为之前的事情付出代价。
*
这是沈长离在妖界的第一年,春风化暖,他的灵力掌控范围又扩大了些,从云山扩大到了整个王域。
去年,他去了青丘,当着所有狐族的面,击败了胡九。随后,斯斯文文,亲手将他剩下的尾巴,一根根拔了下来。
狐族高层都被换了一遍,残阳如血。
过了五日,青丘宣布归顺。
血洗青丘后,这位新任的妖君,在一年内,自上而下统一了四王部落,只是一直到今日,妖界各众甚至还不知新任妖王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据说他是上清而来的仙体,仙体在下界多用化身,也不是本来模样。
此后,四王部族中,也再没妖敢公开言及涉及妖君夫人的八卦了。那些说要送去他宫中的妃子,听闻他那日在青丘所行之事,都被吓得再也不敢要去。
混乱了一千年的妖界,开始缓缓恢复秩序。
日子平静过着。
来云溪村的仙兵越来越少。
白茸开始越发习惯如今的生活。除去夜间依旧频繁咳嗽,畏寒畏热,她最近咳血频率少了。
只是,虽然她还是不太敢接近火,但是精神好了不少,最近都不怎么做噩梦了。
她开始试着给自己开方子医治,
只是或许因为医者不能自医,一直不见多大效果。
她很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
这一日,九郁出远门了,说要三四日才能回来。
白茸看着空空荡荡的盐罐,预备出门采买。家中调味品空了、她前段时间亲手给九郁做了一身衣裳,家中针线布料也没有了。
她以前没有当过家。当家方知柴米油盐贵,家中琐碎的日用品消耗都很快,九郁不怎么了解这些,平日妖钱也用的随意,她便只能多管管,多计算一下。
好在九郁什么都听她的。
她学习医术很顺利,如今已经差不多接过了兔大夫衣钵,他对外人说她是他孙女,她很是害羞,这辈子,她还没体验过来自长辈的关怀,也开始越来越把他视为自己的亲爷爷。
云溪村一带受伤的小妖都信赖她,来找她医治。她偶尔还用木剑教教附近小妖,也会和他们讲讲人间的事情,认真告诉他们,待长大后,有机会去了人间,不能随便用妖力伤他们,他们也会流血也会疼。
她唇边浮现一点笑意,觉得能过上如今安稳生活很是惬意。
她今日进了一趟城里头。
这是云溪村附近的妖城,引都似乎是妖界重镇,往来有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妖,许多都用的原身,各种奇形怪状模样,不过白茸也看习惯了。
以前,九郁与她说过,他其实也更喜欢用原身,要舒适不少,只是和她在一起时,他现在一般也用人形了。
白茸采买完自己需要的物品,手臂挎着小篮子,正站在长街边上。
少女穿着一身简单的青布衣,挽了个简单的垂云髻,簪着九郁送她的簪子。
今日似乎很是热闹,白茸在集市听了一耳朵,原来,似是妖界的新君要登基了。
白茸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随意听着,预备早点回去。
却见街道对面,有一架步辇通过。
或许是妖界的某个贵人出游,帷幕一角绘有繁复的银色纹章,不知是哪家家徽。
周围妖都避开了,她慢了一步。
一阵风好巧不巧在这时吹起了帘幕,白茸怔住了一瞬,正正看到其中。
两侧妖兵环绕中。
步辇里,端坐着一个漂亮的陌生青年。
身形高大,一头没有任何杂质的银发被一根玄色发带束起,松松披着鹤氅,端的清俊如雪,姿态仙逸。白衣下却露着一弯清瘦平直的锁骨,便在这清冷之下,显出一点隐绰的放荡来。
银线勾织的腰封勒住瘦窄的腰,正悬着一个月白色的陈旧香囊。
未等白茸下意识缩回人群,青年似感应到了什么,已经陡然睁开了那双狭长的眼,视线准确落在她身上——停住了。
看着不像是不知礼数之人。
可是第一次见面,这样肆无忌惮盯着路边不认识的姑娘瞧,也不是什么正经男人做的事情。
这种冰冷,傲慢,居高临下的检视。给她一点十分不好的回忆。
虽然模样并不很相似,表情气质却太像记忆里的那个人。
他的眸光,在触及她面容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即已顿下,直视着她的眼。
像冰层下,骤然燃起的一簇幽幽冷焰。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似要焚毁一切。
白茸已经低着头,下意识后退,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随即,已经把自己藏在了妖群之中。
在她身形消失的前一瞬。他撩开帘幕,从车辇中起身。
仙君性子淡漠沉稳,随行的宣阳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面色变幻不定,转眼又阴沉得能滴下水,转为难以置信的漠然。
偏这种时候,他的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的疼,身上的赤葶毒发作了。明明昨日刚发作完。
宣阳立马回身,极为熟练地从随身玉盒中取出封灵钉。
这种时候,只能用封灵钉强行封住他三十六处穴位,抑制住暴动灵力。
否则,周围人妖仙全会无差别死在他手里。
方才刺入两颗,他已经短暂恢复了意识。
“去追刚才那个女人,抓了,死的活的,都给我带回来。”他眼前蔓起一片若隐若现的焰红。
随即,他已叫住宣阳,声音沉而阴冷:“留她一口气,要活的。”
……
白茸跑回了集市,下意识便朝着云溪村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身后已经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有人在追她。
她身上养着千蚕丝,与九郁身上的是一对儿。
白茸催动身法,边跑动,边默不作声用千蚕丝的透明丝线,沿途给九郁留下了线索。
引都建筑四通八达,到处都是分岔的小巷子。
终于,她跑到一截巷子尽头时,停了脚步。
这是一条死路。
眼角余光,看到身后地面,也缓缓落下一道影子。
终于还是跑不脱了。
这是一个细眉细眼,姿容寻常的姑娘,与夫人并不像。
这一列兵士却没有任何质疑。
一个腰挎长刀的男子已缓步上前,他身后随着的一列妖军,已将她团团围住,密密麻麻,麻雀都飞不出去一个。
领头的男子并没有对她用粗,虽他手指一直按在腰际的乌鞘刀上,但是未曾出鞘。
周围安安静静,分明是在闹市区,但是竟然没有了任何妖物的响动。
反抗和呼救都毫无用处。
她的双手已经都被捆仙绳紧紧缚住。
男子弯腰行礼,对她温柔道:“姑娘,对不住,我家公子想见您,情急之下,多有得罪了。”
她被带上了那一辆步辇。虽然被捆了手,士兵都对她很恭敬。
白茸蜷缩在步辇之中,不知自己会被带去哪里,索性一言不发。把自己缩得更小,在脑海中思索着脱身之法。
步辇竟没有去往王城方向,反而朝着云山走了过去。
终于,
半个时辰后(),步辇来到了云山中的一座清幽院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垂花门前停下。
院内随意种了些桑槐,亭亭如盖,曲径通幽。
她视线被门前一畦郁郁葱葱,被精心侍弄过的药草与瓜果吸引住,这里竟然没有栽培名品花卉。倒给这精致的小院增添了几分烟火气,像是一对寻常贵族夫妇隐居住的院落。
厅堂左侧朱黑漆的委角上搁放着一个饕餮兽首香炉,隔火上正燃着一丸梅香,味道炼蜜光暖,是男人引诱女人起兴,用来调情的帐中香,竟被堂而皇之燃在了这厅堂之中。
给这清冷典雅的陈设增添了几分难言的轻佻。
她觉得极其难以言说。
博古架上布置了不少物品,都是些她很喜欢的精致小玩意,笔墨纸砚,白茸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
甚至看到了一对木雕小人,被放置在显眼的地方。物件都是成双成对。
很奇怪,分明没见到多少女子使用的物件。可是处处却又体现出,那个男人已有妻室。
既有妻室,为何如此。她又想到那香,生出点不合时宜的奇怪想法,觉得简直像是妻子走了,丈夫独自在家一直等待。偏又独守空房耐不住寂寞,便在外头掳女人回家。
步入室内,那隐约氤氲的梅香更为浓郁。
“公子在内室等您。”男子恭敬道,请她下步辇,步入厅堂后,竟要请她去内室。
她手上捆仙绳都没被解开。对方如此倨傲冒犯。
她眉眼间露出了不适,顿了脚步,皱眉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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