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前后门都打开,空气对流,不冷不热,倒是的确很舒服。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段紫荆把睡袋拖到车后排门口,我俩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头对头躺着。
“你真不上车来睡?”
“不。下面风景好。”
“……就嘴硬吧你。”
“苏景明,你还记得我出差,你去接应我吗?”他又提起那次出差。“电话里你一说来,我立马就安心了。当时我觉得你真厉害啊,又沉稳,又有办法,一点都不慌张。就跟压秤的砣,压仓的石头似的,特有安全感。”
“……这有什么啊,工作经验而已,你多干几年你也会。”
“是啊,你工作经验丰富嘛。我以为你走南闯北的,肯定特随遇而安。结果那天晚上都等那么晚了,我都快累死了,管他床铺干净不干净呢,你居然还掏出个简易睡袋收拾床铺,我真是大为震撼——诶你以前出差也这样吗?带那么大一箱子?别人——沈老师、非凡老师什么的也这样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我翻了个身,懒得理他。
“当时就觉得你像豌豆公主,又事儿又可爱。还像个小乌龟,走哪都得带上自己的壳。”他调侃道,“其实吧,那次我真的挺感激的,你允许我去出差,就是相信我能做好,你又跟了去,就是给我当后援。我晓得的。”
“……是赵非凡让你去出差。”我毫不留情地指出,“我没办法,只能允许。这个人情你还是还给赵非凡吧。”
“苏景明,星星真的好漂亮,你确定不下来吗?”他又换话题。
“不了,谢谢。”我说,“你知道有首诗……”我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话都漫到嘴边,突然又卡住。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我继续,微微撑起上半身,“嗯?”
“每夜/星子们都来我的屋瓦上汲水
我在井底仰卧看/好深的井啊
自从有了天窗/就像亲手揭开覆身的冰雪
我是北地忍不住的春天”
仿佛时光倒转,重回十多年前的校园清晨,清澈见底的湖,湖边穿白衬衫的少年,抑扬顿挫的朗读,晨起的微风和晃动的树影。我重新转过身来,脸冲外,从车门里半探着头看天,很奇怪,我以为这首诗存封在心底永远不会被翻拣,可偶然间嘴快,就这么背出来,似乎也并没有想象那么艰难。
“苏景明。”他真的好喜欢叫我名字,自从发表了欺师灭祖的“不认师徒关系”的言论,这家伙一路就苏景明苏景明叫个没完。
“嗯?”
“你为什么会同意跟我出来度假呢?”
“……我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我有点困了,强撑着回应。
就在他上午去公司那会儿,我先给钱大有打电话,说要休年假,这还是我自从工作来第一次,于是领导干脆利落地同意了。接着我给赵非凡打电话,临时休假,工作总要有个安排。赵非凡问,“你跟谁去度假?”
我说,段豆豆,你还记得吗?
赵非凡沉默了一下,说,记得。他昨天给我发消息了,说你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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