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银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现在根本搞不清自己的真正想法,最后也只能吐着蛇信,像一条真正的毒蛇一样伏在教堂的阴影里,看着手中的情蛊发呆。
情蛊相对于其他蛊虫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也只是一条丑陋的细长虫子而已。
顶多颜色晶莹剔透,像极了一根透明丝线。
它的存在大概会令所有人类感到厌恶。
毕竟在昨天得到的那本古书里,对于情蛊的描述怎么也算不上一个好东西。
虽然昨天引起蛊银注意的是那行有关至死不渝的爱意的描述,但其实在那本书中,情蛊更像是一个能完美操控人类身心的蛊虫。
按照书中所说,人类被种下情蛊之后就会对种蛊者言听计从。
且哪怕再荒谬的要求都会无条件听从。
就像那书上批注里举例的那样,曾有一个种蛊者将一位拒绝自己示爱的貌美妇人蛊惑为自己的情人。
甚至要求妇人亲手剖开心爱丈夫的心肝给他,以表示忠心。
而那往日连杀只鸡都不敢的妇人一一照做,丝毫不觉得血腥,俨然性情大变,连神智都被操控了。
蛊银想到这里,盘在角落里的蛇尾不自觉晃了晃。
似乎在为这邪恶的描述感到焦躁,又似乎只是在单纯回忆批注的内容。
这本古书上有很多字迹各不相同的批注,似乎是封家其他祖辈阅读书籍时留下的,大多都是些三观不正的言论。
由于封家的这本传家宝年代久远,炼制蛊虫的许多材料都已经随着岁月灭绝,这些批注便是关于那些材料替代品的讨论。
大多都是用人类的五脏替代。
话里话外将人类躯壳视作蛊虫天然的温床,在各个古老蛊虫制作方法旁边批注如何用活人身上的物事来取代那些已经绝迹的古老药草材料。
在这有关情蛊的批注里更是淫.词艳.语不断。
其中一个批注甚至写了有关情蛊的风流韵事,举出各种例子来说明这情蛊连人类的认知都能改变,改变性情更是小儿科。
可以完全将人改造成一个只供玩乐的工具。
种种言辞看得蛊银这个从未有过这方面知识的怪物面红耳赤。
虽然在心中不断重复着神父是敌人,是他要教训的敌人,他使用这情蛊根本无用,无须在意这些批注。
但蛊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象神父变了性情的模样。
在蛊银的印象里,神父总是居高临下地站在台上,俯瞰着台下的信徒们。
虽然脸上的表情是温和的,但蛊银莫名的,就是觉得神父的眼底是淡漠的,似乎从来没有将台下的众多信徒们放在眼中。
也从来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中。
永远跟他人隔着一层浅淡的无法触碰的薄膜。
连那些蛊银向往的正常人类都无法触及神父的一片衣角,更不用说蛊银这样丑陋狰狞的怪物了。
在过去,封琪曾经很多次对蛊银吐槽过神父的恶毒,说神父是个很高傲,目中无人的人。
而在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后,蛊银唯一深有感触的便是,神父确实高高在上。
就像那个故事里的貌美妇人一样,永远也不会同意丑陋卑微之人的爱意。
对于神父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类来说,哪怕只是知道有一个丑陋怪物对他心有好感,怕也只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唯恐避之不及。
就像他的好友封琪曾无数次对他露出的表情一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
似乎看到了神父像那些镇民一样,轻蔑厌恶瞥向自己的模样,蛊银低头,用阴影遮盖脸上的缝合线痕迹,握紧了手中的情蛊。
不过还好,神父并不知道。
而且,他也没有对神父抱有好感。
他可是封琪的好朋友。
封琪那么讨厌神父,他自然也一样。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教训神父而已。
根本没有其他想法。
蛊银继续自欺欺人的补充着自己满是漏洞的说辞,一边却又忍不住出神地看着情蛊。
他在想,如果真的中了情蛊的话,神父也会像那些批注里说的那样,对种蛊者态度温存,露出充满爱意的笑容吗?
不是那些面对信徒时虚情假意的笑容,而是更加美丽,更加温柔的笑容。
不知想象到了什么,蛊银恍惚了许久,片刻后才在教堂大厅内信徒们的祷告声中回过神来。
教堂里此时只剩下大厅里还在虔诚念诵圣经,向着神明祷告的信徒们。
原本站在台上的神父早已经结束今天的弥散,回到了房间里。
蛊银盯着神父房间的方向看了许久,然后才终于缓缓挪动身体,踌躇着前进。
嘶嘶——
而此时正在信众席位上做着祷告的信徒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大厅旁边的阴影里,正有一条巨大可怖的黑影缓缓游走着,向着教堂深处的房间而去。
蛊银游动的速度不算慢,却显得很是迟疑。
显然正一边挪动,一边在心中不断为自己的行为做着解释。
虽然情蛊的用处大多都为人不齿,但是如果只作为一个教训神父的工具,他给神父下情蛊的做法应该也算正常吧。
毕竟他没有其他想法,不会像是书中批注那样满脑子邪念。
他只是想要给神父一个教训而已。
情蛊可以改变神父高傲的性格,让他变得不再那么邪恶贪婪。
这样应该不算是背叛了好友吧。
应该是不算的,他还是正常的。
蛊银如此想着,觉得这样的理由完美解释了自己的一切作为,总算不再纠结。
他很快就游动到了神父的房间附近。
然后,像个做坏事的小孩子一样,有些不安地停在了门前。
*
此时的房间里,酒疏正托着腮靠在椅子上,等候多时。
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了。
如果按照原主的习惯,现在正是睡回笼觉的时候。
但是酒疏并没有困意,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圣经。
安静等待着惩戒对象的到来。
在房间窗帘外洒落的碎光下,他翻看着书页,目光却停留在面前的系统面板上。
上面正显示着这个世界的原著剧情,还有那部衍生出的恐怖电影。
相比于原著中性格单纯的蛊银,电影中的蛊银彻底暴露出了嗜血的本性,对人类的憎恶到达了顶峰。
酒疏看着电影画面,目光定在大学生们惊恐的表情上。
在电影后期,虽然大学生们大多都是无辜的,但是蛊银依然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意思。
将他们困在到处是鬼打墙的镇子里,陷入自相残杀的绝境。
很明显,化为厉鬼的蛊银已经失去理智,彻底陷入疯狂,开始无差别报复杀人。
【他们就要死了。
A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虚弱地靠在大厅墙壁上,环顾四周,全是空荡斑驳的墙面,依稀看得出昔日的豪华装修。
这里是镇子上早已荒废的教堂。
他和同伴们迷失在镇子里很久了,为了寻找食物便各自二人成组分头寻找,这才来到这里。
可是这里的食物并不算多,连填饱肚子都勉强。
A和同伴平均分配着每一份食物,努力挨着每一天,希望其他同伴能在镇子其他地方找到另外的食物。
可最后其他同伴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到来,他们也发现自己出不去教堂了。
已经被彻底困死在了这里。
同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座教堂内部变得越来越恐怖了。
不但大厅的神像变得奇形怪状,大厅祭坛上还多了具满是虫子啃噬痕迹的尸骨,只能从那残破的衣服布料看出那具尸骨似乎原本是属于一个神职人员的。
原本还想着在教堂内找到能克制厉鬼道具的A见此也彻底丧失了希望,在不断增长的饥饿感中日渐麻木。
啪嗒啪嗒——
B的脚步声传来,A看了过去,却发现B在大厅旁边的教堂走廊里边走边咀嚼吞咽着什么东西。
B居然还私藏了食物!
A面容狰狞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队友居然如此自私地私吞食物。
他凭着饿死前的求生欲,一把将B手中的食物抢夺了过来。
B的声音立刻变得无比凄厉,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食物。
“你给我!是我的!是我的——”话还没说完,B看清A的脸之后突然露出了惊恐至极的表情,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了。
A可不管那么多,只顾着将手里濒临腐烂的不知名碎肉往嘴里塞。
昔日养尊处优的大学生们何曾受过如此饥饿,现在已经饿得不管不顾了。
“你是不是还有!给我!”A吃下这点碎肉后还觉得饿。
他瞪大遍布血丝的眼珠子,死死抓住B的衣领不放,坚信B一定还私藏着食物。
可B却只是恐惧到打着颤,一个劲儿否认,说自己已经没有食物了,可A根本不相信。
争执中,B的脑袋一下子撞倒了走廊旁边的石柱,鲜血四溅,没了声息。
A摸了摸鼻息,发现B死透了。
他杀了自己的同伴。
A顿时瘫坐在地,他惊恐地连滚带爬跑远,疯狂的想要逃出这座教堂。
可他依然出不去,被鬼打墙困在这座教堂里,直至回到了原点。
B的尸体还在原地,已经濒临腐烂。
在此时体力耗尽的A眼中,竟散发出了肉类的香味。
咔擦咔擦——
在狼吞虎咽的咀嚼声过后,A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手中的肉更是被人一把夺去。
A下意识阻拦:“不,这是我的!我的!”
话还没说完,他抬头看去,却看见了早已死去的B贪婪地吞吃着从自己手上抢走的碎肉。
“B?你……你怎么?”
A不敢置信地看着B,下一刻就跟之前的B一样,在争执中倒地不起。
倒在教堂陈旧的地板上,在鲜血模糊的视野中,A意识到这一幕就跟之前杀死同伴B的时候一模一样。
就像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循环,被困在其中的他们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杀死和被杀死的宿命,吞吃着自己和同伴的血肉。
可这循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A不知道,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体会过的蛊银死去时的场景。
眼下的一切,似乎都跟那样令人发指的痛苦重叠了。
A看着这座随着他们一遍遍死亡而变得更加恐怖的破败教堂,明白了一切。
是它。
是它的怨恨在不断重复着让人体会到它死前被吞食的痛苦。
A在死前短暂的清醒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眼看向了大厅里那奇形怪状的神像。
原本应该是一尊被捆缚在十字架上的神明的,那是上帝教派教堂的标配。
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
怪物身上原本遍布的缝合线痕迹变成了更加怪异的拼凑痕迹。
俨然一具由肤色不一的碎块拼凑而成的高大尸体。
为什么一直没有注意到呢?
这不是神像。
而是那面色青白,表情吊诡的厉鬼一直在盘旋在教堂大厅里。
歪着头,观看着他们的生死挣扎。
它明明可以直接杀掉他们的,却像是猫捉老鼠一样,任由他们在镇子里打转。
它在享受着他们的死亡。
因为它对所有活人都饱含着浓烈的恨意。
A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最后映出的是厉鬼用蛇类一样的竖瞳俯瞰着他,嘴角是人类根本不可能到达的诡异弧度。
嗬嗬嗬——
他听到了男人熟悉的愉悦笑声。
在这座破败教堂里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酒疏看着电影中蛊银那双虽然满是吊诡笑意,却显得死气沉沉的竖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教堂跟祠堂那边的关系,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剧情重蹈覆辙。
目前收效不错,镇子上下都在他掌控中,祠堂的一举一动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基本可以确保蛊银不会像原著中那样惨死在镇民们手中。
可是最近这几个世界的剧情惯性也越来越强了,酒疏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只希望不要像以前一样,两个不同世界线的惩戒对象发生重合,自相残杀什么的。
酒疏想起之前几个世界的惩戒对象,不禁叹了口气。
相比于电影中的蛊银,现在的蛊银应该并没有那么浓烈的恨意。
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应该也没有那么血腥。
酒疏猜测大概又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蛊虫,用来给女主出气。
会是从男主家族传家宝里学来的蛊虫吗?
酒疏思索着,眼角余光瞥见了门缝里变化的阴影,知道是惩戒对象来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蛊银放出前几天的蛊虫来吓唬他。
酒疏想了想,收起了手中的书。
他知道蛊银应该是想要趁着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放出蛊虫。
所以酒疏索性伸了个懒腰,仿佛没有察觉到门外窥伺的目光一样,躺到床上闭上了眼。
随着他的呼吸声逐渐平缓,陷入沉睡,房间外传来了熟悉的沙沙声。
嘶嘶——
是蛇类冰冷的吐息声音。
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房间,气息冰冷如同死尸一般,带着冷血动物特有的阴冷感觉。
柔软的床铺上,神父细软的黑发贴在脸侧,紧闭的双眼和起伏的胸膛都在显示出他已经陷入沉睡的事实。
有着漆黑指甲的手掌试探着靠近床铺,却只敢触碰神父一缕垂落的发丝,将其放到一边。
这缕发丝太过碍事,挡住了神父的脸颊。
然后,房间内的怪物才安静下来,像过去的无数个黑夜一样,看着神父沉睡的面容一言不发。
他只是觉得神父的脸确实很好看罢了。
多看一会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与他跟好友的立场无关。
就这样看了一个小时,蛊银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拿出了手中的情蛊。
他犹豫了一会儿,体内的其他蛊虫却已经激动到在皮肤下游动了。
蛊银也不知道这些蛊虫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明明只是教训一个神父而已,他根本没有其他念头的。
蛊虫们这么激动根本毫无缘由。
话虽这么说,可在蛊虫的影响下,蛊银苍白的手指还是下意识僵了一下,一时没握紧手中的情蛊。
细长的蛊虫蠕动着,掉落在床铺上。
很快就爬到了神父白皙的手背上。
神父的皮肤很薄,能轻易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蛊虫细长如针的身体刺破皮肤。
瞬间就消失在了血管之中。
一定很痛吧。
蛊银立刻抬起头,有些紧张地盯着酒疏的表情看,害怕酒疏会感到痛苦。
虽然书中描述情蛊会分泌麻醉成分,让中蛊之人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但蛊银还是会忍不住觉得眼前这个身形柔弱的神父会因此受伤。
好在情蛊确实不痛,神父安详入睡的神情并没有变化。
事实上,作为与好友封琪统一战线的友人,他也根本不在乎区区一个神父的痛苦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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