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母亲能不被这样的告白动容。
或许她早就觉得是上官给了谢朗不好的影响,而谢朗告诉他的事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这只是被不幸带到了歪路的、需要她去拯救的孩子。
对她来说,这甚至像是他们母子之间一个难得的温情时刻。
“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吗?”
谢瑶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是孽海记里最有名的这出《思凡》,讲的是有一个小尼姑色空,因为年幼时多病,被父母送入仙桃庵寄活。后来她不耐拜佛念经的寂寞生涯,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私自逃出尼庵,要去寻如意郎君。你舅舅喜欢这出戏,尤其喜欢最末尾那几句:‘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好了,被我逃下山来了!但愿生下一个小孩儿,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
或许是因为对这出戏太熟悉,她最后几句很自然地用了唱腔,因此要停顿一下才重新转为严肃的神情,继续道:“你舅舅说,他最喜欢这出戏里面那种对个人幸福的追求和解放。小朗,那天你和我说,觉得像是陷进旋涡、不可自拔,非常痛苦。我是这样想的,连空门中人都会思凡,你也是年轻人,可以不要太过自责,但重点是要认识到错误。”
“生而为人,不可以只追求个人的解放,而不管这欲望是不是畸形的、变态的、过度的。就像和一个男孩这样混在一起,就是畸形的。从小到大,我要求你要懂得克制,就是因为我知道人是多么容易堕入这种深渊爬不起来,你意识到了这种沉溺,这很好,但——”
“你呢?”
谢朗忽然打断了她,反问道:“你有没有堕入过这种深渊?”
他漆黑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有种沉静的美丽。
谢瑶愣住了,她长篇大论的训诫第一次被谢朗这样打断,变得有些不伦不类,似乎很难再那么严肃庄重。
就在这时,那一出《思凡》刚好放到了结尾,大厅里寂静无声,她第一次隐约感觉到了此时氛围的诡异。
“铃……”
放在壁炉上的电话座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安静。
“我来接吧。”
谢朗淡淡地道。
他不等谢瑶回答,直接走向了壁炉前。
“是谢公子吧,谢天谢地,你果然在!” 接起电话时,那边的人语声听起来急促又慌张:“家里有没有什么事?谢先生很着急,可以让谢夫人接下电话吗?我——”
谢朗当然听出来了,这是谢珏秘书的声音。
“是谁啊?”谢瑶也在这时从背后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没事。”谢朗转头对着谢瑶答,然而再转过头面对着壁炉时,他只是握着听筒,面无表情地道:“你打错了。”
他就这样背对着谢瑶挂断了电话,然后从座机后面把电话线扯了下来。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是如此淡定,甚至还有空注意到,壁炉上之前上官的照片已经全部被清除了。
“真是有人打错了?”
谢朗转身走回沙发边的时候,谢瑶有些疑惑地问。
有人打错电话是非常小概率事件,但并非不会发生,只是或许因为今晚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奇怪,所以才多问了一句,可谢朗再一次无视了她的问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谢朗轻声道:“你有没有堕入过这种深渊?畸形的,或者是变态的。”
谢瑶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在那一刻她露出了极为不悦的神情,忽然转头问:“你刚才说刘管家出去了?这么晚他去哪了?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说是厨房做了燕窝羹,到现在都还没拿过来。”
谢朗当然从她的语气听出了焦躁,还有一丝隐约的不安。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回答道:“因为是我刚刚把他请出去了。”
“什么?”
谢瑶抬起头时已经有些懵了。
她心中许许多多的疑惑重叠在一起,虽然还没有拼成完整的图景,但已经足以让她有危险的感觉:“请出去?什么意思?”
也是在这一刻,谢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也刚好响了起来。
在谈话途中响起的电话声不知为什么竟然让她有种突然喘了口气的感觉,她低头迅速地瞄了一眼,但才刚看到是谢珏的来电时,手机竟然就直接被谢朗拿走了。
“你——”
谢瑶彻底震惊了。
谢朗竟然就这样当着她的面,直接把手机右滑关机了。
“我把刘管家请出去,是因为今天晚上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打扰我的事情,不只是他,还有外面的两个保镖,他们全都离开了。”
谢朗平静地说:“还有,我把小也送走——不是因为我不想再见他、或者是不爱他了,只是因为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伤害他。”
“谢朗,你想干什么?”
谢瑶终于愤怒了,她难以置信谢朗竟然在这一刻用上了“爱”这样的字眼,那一瞬间完全是情绪涌了上来:“你都答应我什么了?忘了吗?还是你是说,你之前全部都是骗我的?就为了一个男人?”
她猛地站起来时有种惊人的气势,死死地盯着谢朗——
这两天竟然完全被自己儿子欺骗了的强烈羞辱感使她这一秒的愤怒压过了之前的不安,她怒道:“谢朗,你是不是忘了上次在淮庭我和你说的话了?我说过,上一次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如果你做不到不见他,我下一次绝不会对黎江也这么客气。你是完全不记得了,是不是?”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谢瑶忽然真切地感觉到了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像是凝结了起来。
谢朗就站在她对面。
她的儿子的面孔没有表情,用一种陌生的、森冷的目光看着她。
谢瑶知道谢朗被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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