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也转过头时,正好看到谢朗走了过来站在热水器底下,把抹布递给了他。
“还能修吗?”谢朗仰起头看黎江也,顿了顿:“要不……”
“没事,”黎江也马上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飞速地说:“就是过滤网脏了。”
他说话间就把脏兮兮的过滤网拆了下来,很灵活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我清理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谢朗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一旁抽了张纸巾,刚想要就这么拿着擦掉黎江也脸上蹭到的灰,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停住动作把纸递到了黎江也的手里。
“脏了。”他看着黎江也被蹭得黑乎乎的鼻尖,动作很轻地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漆黑的眼睛里隐约含着一点点笑意。
“哎。”黎江也赶紧用力地擦拭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谢朗看着这样子的自己有点窘迫。
等黎江也把清理好的过滤网重新装回去之后,打火果然恢复正常了,谢朗似乎觉得很神奇,看热水器看了半天。
黎江也对生活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好像总是很在行,稍微研究一下就能上手,大学这几年,任絮絮她们寝室和隔壁寝室的女生一旦有什么需要拧拧电灯泡、重装下电脑什么的,总是会第一个找他。
“小朗,你以后要常来啊,也不用带什么东西,知道吗——”
黎妈妈把俩人一路送到了门口,不忘叮嘱了谢朗好几次。
等到俩人开车上路,谢朗才把刚才那句话又问了出来:“要不我还是找人把热水器换了吧。”
“其实还能用的。”黎江也抓了一下手里的帆布包,里面装了点螺丝刀和测电笔什么,因为只是个小工具包,所以看着有点破旧的样子。
“看着太旧了。”谢朗说。
其实他也知道谢朗还是会问的——
谢朗是那种出身的孩子。
他大概理解不了这些事,理解不了他妈妈等拆迁等了小半辈子,理解不了旧的热水器修一修还能用,理解不了他在凳子上爬上爬下蹭得一鼻子灰清洗过滤网。
黎江也顿了顿,最终还是笑了一下说:“也是,那我过阵子就去买个新的。”
他偷偷地调换了主语,是“他”去买,不是“谢朗”去找人,语调轻快、随意,恰好可以若无其事地包裹好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
因为是妈妈的热水器,所以更不能不答应换掉,那样真的显得太寒酸了。
其实黎江也知道这样的自己是可笑的。
所以有时候他真的羡慕黎衍成。可以那么淡定自若地说出:你去帮我多照顾照顾我妈吧;可以若无其事地接受谢朗一切的给予。
黎衍成好像从来都那么笃定:他值得。
他的姿态那么漂亮。
可黎江也不行。
他顽固地、只有在谢朗回来的时候才去漂亮高档的湛江小区住,就像他一直不去考驾照,只是因为谢朗问了他好几次毕业后想要什么车。
谢朗给得太多,他却总是走在一根绳索上,别扭地保持着某种自己心里的平衡——
不能全要、却也不能不要。
因为不要,他就没办法和谢朗产生联系。
他那点自尊心,光是这么小心翼翼地揣着、抱着,就耗尽了全部的心力,怎么还能漂亮的起来呢。
“还是去任絮絮那吗?”谢朗问他。
“嗯对,”黎江也点了点头:“去师姐的工作室,下午排了我的班。”
虽然想要和谢朗多在一起黏着,可是去任絮絮那打工的事也是雷打不动的。
谢朗没多说什么,只是猛地踩了脚油门。
第10章 《向日葵向太阳鞠躬》
“小也,我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其实本来你都大四了,反正也是要找实习的——别的不说,我敢打包票,我给你的待遇不会比别的地方差。”
“师姐,这我当然知道。”黎江也本来双手按在地上,上身也往下伏着。
这时候听到任絮絮走过来,马上仰起脸对任絮絮说,有两滴汗珠滴在他挺秀的鼻子上,摇摇欲坠的。
他每次在任絮絮的工作室给人上完私教课,都习惯在舞室里做会伸展,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自己再跳一会。
黎江也的一字马真的是漂亮。
无论看几次,任絮絮都还是会在心里赞叹——
他的背抵着墙,修长的双腿岔开成一条利落的直线,细窄的腰身则挺得笔直。
其实很少有人能成年之后还这样长久地保持着某种少年式的柔美体态,那是一种游刃有余的轻盈感。
“但你也还是没答应啊。”任絮絮本来想抽烟,但想起是在舞室,又有点烦躁地撩了一下长发。
“师姐,我不是在想待遇什么的,”黎江也想了想,过了一会才轻声细语地说:“我其实是担心我胜任不了。私教课还好,我喜欢跳舞、也喜欢和客人沟通,但是做店长我真的觉得你太高估我了,我没有那个管理的能力。而且……而且,朗哥把房子都买在这里了,我们还新养了一只阿拉斯加,我觉得我真的没办法去s市。”
“……切。”任絮絮本来听得也很认真,听到后面忍不住哼了一声:“我看你说这么多,最后这句话才是真的原因吧。”
黎江也倒不争辩,只是对着她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师姐,我没办法嘛。”
他说这句话时,虽然听起来语气像是无奈,可那眉眼弯弯的模样却分明又有点幸福和憧憬。
任絮絮知道,别的都好说,但只要一提到谢朗,那就是很难有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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