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德对京中还不熟悉,他向绿浮打听了做弓箭的铺子,听闻有一家百步阁的弓做得很好,便去选了一把。
一把好弓做出来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定制是来不及了。何明德只能挑了一把差不多大小的,又在纸上留了花纹,让店里的师傅在弓上加了玉石与描金。
“公子爷是给自己用的?平日里惯用多重的弓?”师傅问。
何明德哪儿知道自己用多重的弓?他挑了一把,试试手感觉不错,问道:“这多重?”
师傅另拿了一把,道:“那把九十斤呢,公子试试这个吧,六十斤。”
何明德想,自己也是二十来岁、一米八多的年轻人,九十斤的弓,怎么可能拉不开?
……
片刻后,何明德的胳膊打着颤,换了一把五十斤的弓,刚刚好。
店铺的师傅赔笑道:“公子爷的腕力已经很是不错了,常来的几位公子爷,都用三四十斤的弓呢。”
何明德汗颜,知道这些成日里就知道喝酒玩乐的公子哥有多娇弱了——他默默把锻炼提上日程。
想到端王那个手劲,何明德放下了手中的弓,道:“选个九十斤的吧。过几日做好了,送到定国侯府去。”
师傅点点头,应下了。
何明德要走,又回头叮嘱道:“这装饰务必要华丽却不落俗套,方才能配得上它的主人。”
华丽而不落俗套……老师傅果真是老师傅,一口应下了。
*
蒹葭馆
自何明德走之后,端王在卧室之中看起了书。只是从前看惯了的书,此时却是看几行,漏几行,心中总是有些浮躁。
他看着窗外,夕阳斜晖印在院墙上,满园寂寥。
该有两个时辰了。
端王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念头,对自己生出了一股怒气来——想这个做什么?
他收回了目光,注意到架子上的那个描金盒子,一个下午的心浮气躁终于找到了出口。他唤来水碧,让她拿走了这个盒子,心中终于舒服了些。
至于隐隐约约出现的“本王的歉意,还不如一个女人么”这种隐晦的一念,自然被端王无视了。
他终于舒服了些,拿着书读了起来。
片刻后,何明德怀中抱着这个盒子走了进来,道:“水碧为何要拿着我的东西出去?王爷吩咐的?”
方才的复杂心绪如何能解释?
端王抬起头,便看见何明德眼中的温和笑意,方才被抚平一些的焦躁又卷土重来。他冷淡道:“今儿天气好,送出去晒晒太阳。”
一派胡言。
何明德一看便知,这位端王又在别扭什么了。
他没有追问,只是道:“太阳晒好了,那就放回来吧。”
他放好了那盒子,伸头去看池旭尧看的书,便见那书的空白之处皆是端王的批语。看墨色应当是从前写的,是行楷,端方之中又带着几分少年轻狂。
何明德收回目光,又道:“王爷,连首饰都要晒晒太阳,您是不是也该出去晒晒太阳了?”
端王都没有给他一点余光,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整个人都透露着拒绝的意思。
何明德知道他有心结,也没有强迫,自己找补道:“今日天儿也晚了,不适合晒太阳,等天气好了再说。”
说完他也不吵端王,改去了书房,找出了从前许多的书籍、名帖、书信,去熟悉自己的交际网。
看着何明德的背影,端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却只接触到了半片冰凉的金属。这冰凉的感觉从他的指尖蔓延到了他的心脏,冻得他一个激灵。
水碧在屋外犹豫地回话:“王爷,陈公公又来了。”
池旭尧知晓他来要说什么,很不耐烦去应付。那窗外便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王爷,皇上说,您的生辰若是不愿意大办,便只叫自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端王心中一阵哀痛,失态道:“一个怪物的生辰,有何好庆祝的。”
屋外语塞了。
片刻,那窗外又传来了声音,道:“王爷的意思奴才明白了,奴才去回了皇上皇后。”
池旭尧毫不费力便能想象出,母后听到自己这句话之后伤心落泪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更烦躁了。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为自己容貌尽毁,前途无望而痛苦了。
可是他只要露出一分痛苦,身边的人便要露出五分的痛苦神色出来。他除了要忍受伤口的痛、心中的痛,还要忍受自己的愧疚。
我怎么这么无用?为何不能将自己的伤痛掩藏?为什么要让身边之人为我这般难过?为何要让母后日夜不安,为我担忧?
这些情绪,几乎要将他压垮了。
可惜的是,他现在还没有垮,于是只能继续强颜欢笑,勉强做个坏脾气的正常人。
“陈公公,你去回了父皇母后,本王前些日子病了,还没好呢。今年生辰宴,没有什么精神应付。等本王病好了,再去给父皇母后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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