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人捷足先登带走了神宫寺奏,两面宿傩就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几乎是在传出涅槃教迎回神子的消息当天就抵达了平安京。
一路上听到不少描述神子多么惊为天人,好似谪仙下凡的美言,宿傩就确定神宫寺奏恢复回原来的身体,想要马上见到对方心情越发强烈。
当他披着夜色赶到涅槃教风格明显的塔楼附近观察情形时,没想到恰巧捕捉到黑发蓝眼的神明在窗边与里面的人相谈的一幕。
虽然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从窗内飘出的几缕银丝,却也能想象到面对来人时,神宫寺奏会以怎样的姿态迎接对方。
哪怕这人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也能用那张脸给人造成无限遐想。
宿傩看着夜斗似乎与窗里的人越靠越近,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想也没想就跃上塔楼屋檐,听到夜斗的话当即厉声质问。
而夜斗也是第一时间阻隔了他的视线,显然也是受到了神宫寺奏的影响,一心只想见到后者的宿傩越发烦躁。
为什么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纠缠不清?为什么你要躲在这人身后一言不发?
你就这么想要让他变成现在这副理智尽失的模样吗?
宿傩心头的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急,推开夜斗后就像打开了阀门的堤坝,升起来的情绪猛然倾泻而出。
但当他看到只有一丁点大的神宫寺奏时,阀门突然被什么阻塞,本该说出口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像是忘记自己要说的话一般怔在当场。
第一反应是这确实是神宫寺没错,接着就是心脏用力跳动的声音在耳膜里回响,然而不知为何,他心头竟生出了这么小应该很好抱的想法。
看着十分熟悉的骄矜神态出现在银发男孩身上时,宿傩彻底忘记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满脑子都是他可以把对方抱在怀里的念头。
于是,他终于绷不住低骂了一句粗口。
长大后的神宫寺奏把他的心绪全都扰乱也就算了,现在又变成个玉雕小人似的小娃娃,让他更加混乱,简直生来就是克他的……
本来还想和羂索打一架再大摇大摆地把人带走,他现在却只想抱起人就跑。
“羂索在周围设置了结界术,你再继续发呆的话就要被发现了,宿傩。”神宫寺奏现在的声音带着儿童的稚气,冲淡了眉眼的冰冷,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感。
宿傩闻言笑了,“你以为我会怕他?”
上次的围剿也只是稍微有些出其不意,更有无下限术式突袭,才落了下风。
“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就这么对我念念不忘?”神宫寺奏故意这么说,目光揶揄地打量起宿傩身上的痕迹。
宿傩长臂一伸便抓着神宫寺奏的后衣领把人从房间里提溜了出来,举到可以和自己平视的高度,果然被挑起了火气,“我还想问你呢,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帮他挡下那一击,结果变成这副……蠢样!
夜斗艰难地爬了回
来,看到这一幕忙出声道:“宿傩!你别动手!其实他是神宫寺的儿子!神宫寺不在这里!”()
“……”宿傩和神宫寺奏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瞥向夜斗,似乎都十分默契地不打算接这个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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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斗尴尬挠头,果然没人会相信吗?
“说起来,若是你日后有了孩子,估计也是这样一张蠢脸。”宿傩说出了这样意味不明的话。
神宫寺奏被提着后衣领,身体却由于衣服宽松慢慢向下滑去,宿傩见状鼻子里发出轻嗤,另一只手臂一伸,让他可以安稳地坐在小臂上。
“你想多了……”神宫寺奏这才有了回应。
他不会有后代,没有这方面的世俗欲望。
宿傩却因为这句话想了很多,禅院都是黑发,或许会和神宫寺奏有一个黑发的小孩,说不定没有几处像对方。
是这个意思吗?
一想到神宫寺奏会和某个不知名的女人拥有后代,宿傩刚平复的心再次掀起巨浪。
他不明白这个心情是由何引起,只下意识排斥这件事。
“神宫寺老师,你在我这里经历的那些事若是让那位知道了……”宿傩托着神宫寺奏的手收紧,让对方只能面对面靠在他上半身,低下头在对方耳边沉声道。
神宫寺奏的手贴在宿傩肌肉饱满结识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说话时产生的共鸣感,连同耳朵都被这低低的声线震的发麻。
“……”那位?是哪位?
家主知道了一定会垂死梦中惊坐起,一下子蹦上天吧?
天元原本放弃他了,现在知道他还活得好好的,大概又会自我感动吧?
虽然不确定宿傩指的是哪个,但神宫寺奏现在并不怕对方威胁自己。
“你以为现在这样还能威胁到我吗?宿傩。”神宫寺奏将脸面向宿傩,掀起眼皮望着对方的面孔,哪怕还是孩童模样,也没有被宿傩的气势吞没。
宿傩眼底浮现晦暗的郁色,“既然如此……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一直在观察形势的夜斗听不清他们的悄悄话,满头雾水,却不能让神宫寺奏再被宿傩掳走,唤来了绯器想要阻止,就听神宫寺奏指着远处灯火密集的地方道:
“在这之前,我要你带我去那里看看。”
那里?
宿傩顺着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看到就是普通的夜市后平淡出声:“之前你还是废物雏鸟的时候,我经常带着你去这种地方逛。”只是那段时间的记忆全都没有了,包括最初那三年的记忆。
“怎么?突然对人类的日常活动有兴趣了?”
想来也是,神宫寺奏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凤栖之地那么小的偏远地方,没见过外面的纷乱世界会心生好奇也正常。
一想到这里,宿傩就又想找家主好好问候一番。
神宫寺奏也不说自己是不是感兴趣,对如临大敌的夜斗说道:“刀收起来吧,他伤不了我。”
“啊,哦……”夜斗见他一副游刃有余的姿
() 态,而宿傩也没有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的举止,斟酌了几秒便收回了绯器。
隐匿了身影的绯对夜斗道:“你看,他根本不需要你关心,而且看起来和两面宿傩很亲近的样子。”
“……”夜斗假装没听到。
“哼,你现在恢复了人形就有恃无恐了吗?”宿傩瞥了眼再次得到神宫寺奏关注的夜斗,并不想之后的路上也有这个碍眼的人同行,径直从高处跳下,带着银发男孩消失在夜色之中。
神宫寺奏银发飘散,混着淡淡的冷香缠在宿傩颈侧,一落地就被后者拿了下来。
宿傩仍捏着这一绺银发,在神宫寺奏面前晃了晃,“你这个人真不安分。”
“……”神宫寺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转念一想自己这样指使他到处走确实挺惹人烦的,索性让宿傩更烦一点,“我现在的样子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你想个办法。”
“让他们看到神子被我这个诅咒师抱着不是更好?到时候场面一定很有意思。”宿傩故意说这样的话,眼睛一直盯着对方观察反应。
神宫寺奏没觉得反感,只若有所思地淡声道:“这样就看不到夜市了。”
人全都围上来还看什么?
“啧。”宿傩还企图看到他秀挺的眉皱起来的样子,哪知道这么无趣。
既然那么想看,那他就大发慈悲满足神子的心愿吧。
在无人的街角等待了片刻,得到宿傩传讯的里梅出现,带来两个面具和一套男孩穿的童水干。
神宫寺奏脱下象征着身份的红色华服,接过衣服刚要自己穿,就被宿傩几只手联合起来强行给换上,期间只简单地伸了伸手。
看着甚至帮自己理好衣领和头发的宿傩,神宫寺奏莫名觉得是不是小孩的模样总能勾起他人想要照顾的欲望?
羂索是这样,现在就连两面宿傩也变成了这副可怕的样子。
“你忘了我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宿傩?”
宿傩闻言将白色的狐狸面具扣在神宫寺奏脸上,想到了什么似的扯了扯嘴角,“我当然记得……但是你呢?”
“……”
“明明一点也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坦然地面对我的恶意?”
看着神宫寺奏面具下没有情绪波动的双眼,宿傩笑意收敛,眼中凝聚起扭曲的偏执。
“记忆是不存在了,但发生过的事是改变不了的。”神宫寺奏对此十分确信,所以宿傩必然会恨他。
“你说得对……”听到对方还在试图挑起自己对这些事的仇恨,宿傩决定顺了他的心思,“之后我定会让你满意。”
这可是你自己故意招惹的,别怪他不讲情面……
说完,宿傩戴上了红色的鬼怪面具,抱着神宫寺奏向夜市走去。
神宫寺奏总觉得宿傩的话哪里怪怪的,不过很快被映入眼帘的热闹场景吸引,将这种异样感抛到脑后。
夜市里大部分都是各种行商,担子一挑便从街头来到街尾,转一圈也
能卖掉不少东西。
除了生活上的用品以外,最多的还是专门卖平民食物的行商,卖的基本是一文字菓子和麻薯一样的食物。
宿傩单手抱着神宫寺奏穿梭其中,耳边响起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各色商品在眼前经过,充满了生活气息。
最近似乎有什么节日活动,他们戴着面具走在人群中也不突兀,也因为宿傩将另外一对胳膊藏在宽大衣袖中,没人察觉到有什么异常,甚至还会主动拉客。
“郎君,要不要给小公子买点菓子尝尝?”
“好看又好吃的糖人,小孩子都喜欢,郎君给小公子也买一个吧?”
……
他们只要在行商面前多逗留两秒,人精似的商人就会喜笑颜开地推销,恨不得把菓子糖人直接塞到小孩手里。
神宫寺奏没见过这么具有乡土气息的景象,还真就接过了商人递来的糖人,小手捏着竹签子转了转。
宿傩看了一眼,问商人:“多少钱?”
商人笑着报出一个数目,宿傩从钱袋里拿出几枚钱币丢给他,随后带着神宫寺奏离开。
“怎么表现得这么像没见过世面一样?这些东西凤栖之地也不是没有吧?”可以说那里的平民生活质量比这里更好,全都得益于这位神子。
“那里没有夜市。”神宫寺奏眼睛始终看着琥珀色糖浆制成的糖人,暂时没有要吃掉的意思。
宿傩扭头看他,突然伸手握住那只小手,将糖人拉到自己面前,隔着面具把糖人塞进嘴里,只听清脆的一声咔嚓,再拿出来时糖人只剩下三分之一。
“小孩子还是不要吃太多糖,而且钱是我出的,你不会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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