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鬼主和池惑对视一眼,彼此都愣了愣。
是鬼主率先笑了出来:“夫人好眼光,这位公子确实好看。”
他心思转动,提议道,“如果夫人不介意,我按着这位公子的模样雕,可好?”
妇人:“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鬼主:“只不过制作普通人偶我只需要盏茶功夫,但如果临摹他的话…我会讲究许多,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所以还请你们多等些时候了。”
毕竟雕自己喜欢的人,要多费许多心思,一分一毫都不允许出差错。
池惑当然听出了小崽子的弦外之音,笑而不答。
“那就有劳了。”妇人已经在溪畔等了许多年,最不怕的就是等待。
池惑拢了拢衣领袖子,在溪畔岩石上端正坐好,准备给小崽子作为雕刻太岁石人偶的参照物,没想到小崽子却漫不经心来了句:“祁忘,放松点,我不用看,也记得你长什么样。”
他弯了弯唇角,又强调了一句:“每个细节都记得。”
饶是清楚对方在故意逗他,也把对方当做自己看待,但池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还是热了一下,耳朵尖也随之微微泛红。
他似乎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微微扬眉:“所以没我什么事了,是吗?”
好在鬼主正专注于石雕,并没有注意他脸上微妙的变化,笑道:“有啊,我要你全程看着我,是如何把你给雕刻出来的。”
池惑轻声啧了啧,到底坐在了鬼主的身旁,看着他用凿子一下又一下将太岁石凿成人形,再通过细致入微的刻画,让石块呈现出栩栩如生的五官形貌。
虽然太岁石莹白如玉,但毕竟是坚硬的质地,与人类肌肤有着天壤之别。
鬼主却能通过对细节的把控,将握在手中的石头人变得鲜活灵动,眉眼间和池惑毫无二致。
小时候在醉鸦楼,为了打发漫无边际的无聊时间,池惑制作过各种材质的人偶,木头、石块、人骨、兽骨…年深月久,他的人偶制作技巧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对于各种材质了如指掌,但他唯独缺一样东西:他不清楚自己想要塑造出怎样的人偶。
于是,经他手的人偶多是为了打发时间的产物,枯燥且随意。
看来,此时此刻的鬼主,已经找到了答案。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此时他想要把人偶雕成什么样,并倾尽全力为之。
时间过的飞快,一个时辰在眨眼睛间流逝掉。
就在鬼主手头的太岁石人偶即将完工时,池惑的眼皮突然猛地抽搐了几下,从识海深处传来的刺痛感令他脸上血色顿失,眉头也随之拧起。
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是安静地看着鬼主雕刻人偶,并没有说出什么有剧透嫌疑的话,天道为何对他发出感官上的预警?
几乎是同时,从不出差错的鬼主蓦然一分神,随之手一抖,凿子立刻在他指腹上留下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
好巧不巧,血水刚好溅落在太岁石人偶上,也刚好在人偶左眼眼尾的位置,似红色的泪痕,又似散在水里的红色绉纱,让这张原本清雅的脸多了几分别致的媚色。
池惑看向不小心溅落的血渍,怔了怔,鬼主则一边连忙用袖口擦掉血渍,一边同妇人道歉。
可怪就怪在,刚才浸泡在猩红的溪水里时,太岁石明明沾染不上半分红色,可此刻溅在太岁石人偶上的血渍怎么都擦不干净。
新鲜的血色在太岁石上变得若隐若现,就好像是它与生俱来的的痕迹,再也擦不掉了。
识海里的刺痛已经减缓,池惑缓缓抬起手,下意识用指腹摩挲自己左眼眼尾的红色胎记,沉默不语。
太多巧合撞在一起,就已经不是巧合了。
妇人却丝毫不介意,目光在太岁石人偶和池惑脸上游移,温和笑道:“这样正好,更像了。”
最后,妇人的目光停留在池惑眼尾淡红如泪痕的胎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池惑有些疑惑地问妇人:“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夫人,你真的不介意吗?毕竟你在这洗了许多年衣服,就为了等到这块太岁石。”
妇人笑着摇头:“你们是带来机缘之人,也是机缘本身,我相信机缘,愿意跟这它走。”
“况且,有个像你一样的孩子,该是多好的事情啊…”妇人用慈爱的眼神看向池惑,喃喃道。
待太岁石人偶打磨完毕,鬼主将其交到妇人手中,妇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尊人偶,连声道谢。
“如今衣服洗完了,孩子该回家了,我也该走了。”妇人微微一躬身致谢,与两人告别。
与此同时,原本淡去的血雾再度弥漫而来,妇人的面容在雾色笼罩下变得模糊失真。
妇人缓缓挪动脚步朝远处走去,池惑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似突然间想到什么,拔高声音问道:“夫人,现在是何年何月?”
妇人虽然觉得对方的提问有些奇怪,但到底还是稍稍停下脚步回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我进入无涯海到这许多年过去…现在应该差不多是天丰十一年。”
池惑怔了怔,因为他重生后穿过来的时间,是天丰三十四年。
这位妇人生活的年代,是在他穿过来的二十三年之前…也就是说,他和妇人不在同一时间线上…
这个发现,将池惑导向了一个荒唐的假设,心中隐隐浮出的猜测也得到了印证。
“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可惜,池惑的提问彻底被渐浓的雾色吞没,妇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血雾里。
再没有人可以回答池惑的问题。
血雾更浓稠地弥漫而来,遮天蔽日,掩盖了芦苇丛后的渔村大海,吞噬了脚边的溪流声,遮蔽了池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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