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讨厌别人敲门的人,忻棠只认识一个。
她当即转过脸朝身后的男人看去。
窗帘是全遮光的,一片深沉的黑暗里,她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她迫不及待地追问原因。
“因为……他害怕吃药。”
吃药和敲门有什么关系?
忻棠纳闷地眨了眨眼睛,连身上的痒仿佛也忘记了,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小男孩身体不好,经常过敏、咳嗽,可那些药实在太苦,他不想吃……”
原来如此……
忻棠听得入神,捏着他手背的手指不自觉地减轻了力道,那些难忍的刺痒也莫名消散不少。
她睁着眼睛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视野里一片漆黑,她却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
一定是冷淡中透出些许落寞和伤怀的模样。
“所以每到吃药时间,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敲门声总是按时响起。”男人娓娓道来,温热的气息轻洒在额角,
“‘砰砰砰’,三下过后,门锁就会被打开,奶奶带着两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径直冲进房间,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把他按在椅子上,奶奶则捏住他的下巴往里灌药。”
男人的嗓音听起来云淡风轻,像是真的在讲别人的故事。
忻棠却听得心惊胆战。
她仿佛跟着他一起回到过去,眼睁睁地看着那瘦弱的小男孩被粗鲁地对待。
有难言的情绪在心脏周围蔓延开来,她垂下眼帘抿紧了唇角。
然后,她听耳边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是开心愉悦的笑,而是自嘲的、无奈的笑,
“久而久之,听到敲门声,他都会下意识地心悸,即便后来长大了,也没能彻底摆脱那段时间留下来的阴影。”
忻棠知道心理阴影有多可怕。
她轻声问道:“那你……”
话音出口之后感觉不对,又立刻改口道,“呃,小男孩的爷爷不阻止吗?”
虽然只接触过一次,但她感觉老爷子外表看着严厉,但内心其实很在意他。
“阻止过,没有用,奶奶性格强势,在对待原则性问题上更是说一不二,而且爷爷工作繁忙,家里的事全都交给奶奶处理。”
“那他爸爸呢?”
她记得郁韫林曾和大姨提起,他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那他爸爸总应该在的吧,都不管他的吗?
“爸爸……”郁韫林又笑了一下,那声音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听着更像叹息,“比爷爷还要忙,几乎见不到人。”
忻棠:“……”
“爸爸是研究生物基材料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实验室里。
小男孩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住院了,妈妈一个人没日没夜地照顾他,身体很快就吃不消了。
可爸爸却人间蒸发了,妈妈打遍电话也找不到他,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报了警……”
说到这里,郁韫林话音一顿,转而问道,“你猜最后在哪里找到他的?”
肯定在一个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忻棠太想知道答案了,想都没想就直接把问题丢了回去,“在哪里?”
“在市郊的一座大桥底下。”
忻棠愕然,“他在那里做什么?”
“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一群流浪汉喝酒聊天。他说实验遇到瓶颈,出门找灵感,原本打算转转就回去,便没带手机。
结果和流浪汉们聊得太投机,在桥洞下一待就是一周,跟流浪汉们一起出去捡废品、翻垃圾桶,还和他们同吃同睡……”
忻棠:“……”
这就是传说中的“科学怪才”吗?
可事业固然重要,但既然有了家庭,多少也要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吧。
也难怪他妈妈要离开……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他妈妈独自照顾孩子的确辛苦,可就这样丢下年幼体弱的孩子一走了之,和他爸爸又有什么区别?
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前,忻棠一直以为像郁韫林这样出类拔萃的“大牛”,在高知家庭里长大,肯定拥有无比幸福的童年。
却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一样凄惨。
不,真要比起来,还是他更惨一些。
至少,她的外婆和大姨不像他奶奶那般强势、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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