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行严心中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将红丸和家中被查抄一事说出来,担心父亲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话到嘴边还是放下了。他换上一种再轻松不过的口吻说到:“是的,我还在学。”
简旌半躺着,后背是厚厚的靠垫,这些时日的卧床早让他缩水成一个小老头儿,带着一种稚拙天真伸着双腿、两手就放在膝盖上,“生意的事啊,最重要的就是眼睛要放亮,别错信了不该相信的人,我这辈子可以说在这方面处理的相当妥当,从来……诶,你荣叔最近还好吗?每年年底他都得犯好长时间的咳嗽,他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你别拿他不当长辈。”
简行严听得满脸惊讶,心想听起来老简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可看他蜡黄的面容上开始出现血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又觉得和昏迷时候的他大不相同。
简行严开口道:“荣叔还……”哪知简旌突然翻了脸,手一挥大声道:
“你是来为他求情的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情分?我与他原是同乡发小,看他可怜才收留他为我做事。我那样依赖他、相信他,结果他来我家竟然是当卧底来了,都不知道他背着我做了些什么!这些个搞革命的,能和我一条心吗?他们整天闹来闹去,一会儿对抗殖民统治,一会儿对抗日本人,就是不肯好好上班。阿荣潜伏在我家里,不是存心来害我来了吗?”
如果是半年以前,简行严对简旌这番话一定充耳未闻,然而现在他的想法正悄悄发生变化,他从一个喝了点洋墨水的资本家大少爷,变成了一个渐渐向张靖苏他们的理念靠拢的人。他真心实意的认为,父亲那一套想法真的过时了,只是不忍心在这种场合辩驳父亲,他俯身替父亲顺了顺气,转移话题道:“你先歇会儿,我让人去给你泡杯茶。”
“也好,感觉在床上躺很久了,浑身不对劲。看外面天气那么好,我想去楼下花园转转。”
简行严盯着近在咫尺却遥远陌生的老简,好半天才幽幽说一句:“我让王富贵去弄个轮椅来。下楼之前,我先帮你修下胡子吧。”
简夫人拿着食盒站在门口,目睹了房中父慈子孝的一幕,那时金色的阳光正从窗外投到房间里,给一站一坐的父子俩镀了一层金色,简行严正用剃须刀轻轻刮去简旌脸颊上多余额胡须,又用一把小银剪刀给上唇的胡须剪出形状。
简夫人并没有觉得很温暖,她看到阳光同时在他俩的脚下投下深深的黑影。
“阿翎,快把点心给我!”简旌见了食盒,贪婪的两眼放光。
简夫人心中着实没有一丝涟漪。
一炷香的功夫,王富贵弄了个轮椅搬到二楼,这时简旌却吃饱喝足陷入了小睡,他的脸上沾着糕饼屑,发出细细的鼾声。简行严还在家中等医生,简夫人和爱莎嬷嬷都在简旌跟前安安静静地陪着。过了一会儿简家那位医生朋友终于赶来了,热情寒暄全免,医生急匆匆奔到病人面前,把随身带来的医疗箱打开,掏出来各种金的银的器械,先用当中最简单的两三样给病人瞧了瞧,撑开眼皮掰开手指还听了听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然后他把金的银的器械再一样一样收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夫人,少爷,情况不太妙啊。”
“是怎样?”简行严问。
医生小心翼翼地回答:“应该是回光返照。”
简行严的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我看他状态不错,刚刚还要求下楼去透透气,说话声音也非常有力,医生,就没有别的可能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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