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将她抱到床榻上,温声说:“是表哥不好, 害你等太久。”
佟茉雪垂着眼,不敢看他眼睛,只道:“我今日好多了,想和你去雪地里走一走呢。”
玄烨蹙眉看她,不解地问:“外面冷, 怎么想到要出去?屋内再怎么闷, 也要挑天气好的时候出门呀。”
佟茉雪摇摇头,她探着脖子瞟了眼窗边的西洋钟,现在还不到七点, 她扑闪着亮晶晶的双眼,固执道:“就出去走走,不走太远,我瞧着地面积了一寸厚的雪, 我想听听雪的声音。”
她望着自己乞求的样子真的好乖,玄烨不忍心拒绝,但心里又酸楚得很,一点否决的话都说不出。
他去柜子里找了件雪狐镶边染金斗篷出来, 给佟茉雪系上,又让时薇换了个暖手炉放进她手心, 上下瞧着却还是担心不够保暖,又去柜子里好一番搜罗。
佟茉雪见他在衣柜里翻翻找找, 将里面的衣物弄得乱糟糟的,没好气道:“找什么呢,让时薇帮你找,瞧你将柜子里收拾齐整的东西,翻找得一塌糊涂。”
玄烨终于在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条兔毛的围脖。
在佟茉雪好奇的目光下,他将软乎乎的围脖给她套在脖子上,又揉了揉她红彤彤的小耳朵,笑着说:“要是有个护耳就更好了,这斗篷也就堪堪防风,朕还是觉得不够暖。”
佟茉雪失笑:“这样已经很暖和了,不然你让时薇给我找个火炉,让我抱着招摇过市好了。”
玄烨轻叹一声,见她还有和自己拌嘴的精气神,便也就由着她去,“走吧,咱们出去。”
两人出了屋子,佟茉雪瞧着后面跟着的一串尾巴,努努嘴,“你们别跟着了,梁公公你把伞给我,我来撑伞。”
时薇迟疑,“可是外面天黑,娘娘总需要奴婢替你们掌灯的呀。”
佟茉雪看了眼天色,毫不在意,“不妨事,看得清路。”
时薇与梁九功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按着她的心意办。
玄烨先她一步取过梁九功手里的伞,淡声对身后的人道:“都退下吧,你们不必跟着。”
雪夜很静,两人踩着路面的积雪出了承乾宫。
路面已经被宫人清理过,由于雪一直不停往下落,地面又堆积起一层未及鞋面的积雪。
红色宫墙顶上、琉璃瓦上,覆盖着浅浅的雪白,在明灭的微光中莹莹闪闪。
两人踏雪而行,玄烨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她,两个身影在冰天雪地里缓缓行走。
夜晚很静,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得脚踩在雪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两个人就那么走着,心里什么也不想,踩在雪面的吱吱声,声声入耳,在这样洁白的世界里慢行,此刻似乎忘却了一切烦恼。
玄烨从未在雪夜里寂静前行过,他身边总少不了成队的侍卫,紫禁城里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但除了欣赏连翩飞舞,淅沥萧萧的雪花,他从未这样静静感受过雪的声音。
他侧身看向身边同样徜徉于茫茫天地间的佟茉雪,感觉自己的心从未像此刻一般与她贴得亲近,当她恬静安然的眸光与他对视,又觉得她离自己好远。
某种预示着失去的心绪在他心头缠绕,绞得整颗心生疼生疼的,不由得更加攥紧了握着的那只手。
忽闻身边的人轻叹了声,玄烨驻足问:“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佟茉雪眨眨昏黑雪夜里,亮如繁星的双眼,又瞧了眼玄烨撑着的那柄八骨油纸伞,望着他的眼睛既明亮又深情。
只听她低低柔柔的嗓音,好似轻语呢喃:“要是没有撑着伞,我们就这样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白头。”
玄烨心脏颤了颤,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眼睛又酸又疼。
他抱得好紧啊,佟茉雪感觉骨头被他勒得生疼,她能感觉他紧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佟茉雪惊觉心一缩,微微轻喘着,缓缓伸手覆上他的后背,声音轻如雪花飘落:“你别难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佟茉雪说这话,不像从前哄他那样,三分真心七分假意。
当分离真正来临时,才方觉自己对他还有割舍不下的真情,遗憾无法说,但这终究不是她所希求的。
……
末冬时节,年关将至。
越是临近那个关键的日子,佟茉雪越觉得身体有着异样的变化,她病得几乎起不了床,但意识却格外的清明,仿佛时刻准备迎接那个日子的降临。
玄烨将部院各衙门奏章交送内阁,几乎常住在承乾宫里每日陪伴病重的佟茉雪,眼瞧着汤药一碗一碗灌下去,却始终不见好。
终于,二十日这天,玄烨在太和门受贺后,便诏告天下立佟茉雪为皇后。
消息传到承乾宫时,佟茉雪躺在床上虽闭着双眼,但听到梁九功传旨的声音,还是激动得泪水从眼角滑落。
时薇她们也激动得眼眶微红,自家主子虽是继后,而且还是第三任皇后,但却开创了本朝立后颁恩诏的先河。尤其是,皇上对自家主子情深义重,是一心想让娘娘的身体好起来,诏告天下也是为了给她家娘娘祈福。
佟茉雪缓缓睁开双眼,便见时薇她们跪在床边,泪光闪闪地望着她,边磕头边向她贺喜:“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千岁。”
佟茉雪心口发紧,催命符一下,就是静等捱过接下来八个小时的时间。
她扫了眼虚空中的弹幕,滚滚划过的弹幕内容,也是在为她的生命倒计时。
佟茉雪无力地探出一截藕臂,她想要下床梳洗梳洗,接下来的八个小时,她得屏声凛气地度过。
玄烨接受完朝贺便飞快回了承乾宫,今日天气分外晴好,白云悠闲地挂在碧蓝的晴空中,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玄烨伪装沉静的面庞上,安详又和美,连冬日的风也变得轻柔,吹拂在脸上又轻又柔。
他怀着满腔的希冀小跑进到承乾宫,正殿的窗户全部大开着,皇后专属的华美吉服陈设在一侧的衣架上。阳光照进屋子里,落在吉服的金丝绣线上,折射出亮闪闪的金光。
屋内燃着清幽好闻的篱落香,掩盖住了素日里浓重的药味。玄烨进到屋内,径直往西梢间的卧室奔去。
然而雕花绣榻上,并未见着佟茉雪身影,他旋即转身,便见翠竹格栅后的东次间里,佟茉雪一身月白素服,只简单挽了个髻,正带着浅浅笑意凝望着自己。
玄烨感觉心脏漏掉了半拍,那日踏雪归来,表妹就病得愈发严重,几乎很少下床,然而此刻的她瞧着是那样神采奕奕,给玄烨一种她已然痊愈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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